在一片幽暗寂静之处,她睁开了眼睛。
她管这两处时时变化的花纹叫眼睛,是因为它们与地上那些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只是,这些花纹并不能让她看见任何东西。
她真正的眼睛,其实分布与她那些四散的触手之上,还有她那些到处迁徙的子子孙孙身上,通过这些眼睛,她千百年来一直注视着这片岛屿,观察着岛上来来去去的居民,如慈母一般关心着他们的心情。
她想要用自己的触手去拥抱他们,用自己的子孙去迎接他们,甚至想将他们全数接纳到自己的体内,此刻,这种心情是如此的强烈,几乎到了要破茧而出,难以稍加遏制的地步。
她甚至想和他们说话,在将他们催眠之前,好好与他们倾诉自己千年来的寂寞和忧伤,还有自己将他们吸收入体内的快乐和安详。
她今天的心情,之所以会如此舒畅,是因为那座城堡中的人,时隔千年之后,终于又为她献上了完美的礼物,这让她开心极了。
因此,她要好好回赠那位虔诚的、体贴的、彬彬有礼的男子。
她将自己最珍贵的精华献给了他,让他成为自己新的主人。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做。
这意味着,上一次接受这份馈赠的人——那位老主人——将会失去原有的不朽之身,事实上,如果隔得时间稍久,那人甚至会直接消失在阳光之中。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因为女人的心一直是易动的,往往是善变的,时常是喜新厌旧的。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管这上下两处花纹叫做笑容,因为它们与地上那些人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分布在地上的触手们忽然发出了警告,告诉她——有一位不速之客从地面上的大洞中跃了下来,正往她这边赶来。
她的心跃动起来。
没人能了解她千年独居的闺怨和孤独。
她多么想找人说说话,解解闷,谈谈恋爱,缠绵一番,最后让他在清醒中与自己结合在一起,享受那份难以描述的激情和快乐。
现在,终于有人这么做了,就像是浪漫而愚蠢的骑士,向他心中的爱人一往无前的冲来。她曾经偷偷摸摸的听第一位主人说起过类似故事,当时他率领教徒,重新来到这座岛上,让教徒们建造起了那座宫殿,随后与他心爱的女人在宫殿中欢爱缠绵,她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在深渊中使劲儿哭喊,但却无法传达她的爱意。
现在,
终于,
来了。
她于是发出声音,用地上人类的语言,向那位来客耳中发出震荡的声波。
她说:“你是谁?你是来亲吻我的王子吗?是来拯救我的勇士吗?是来供我差遣的仆人吗?是来偷窃我心的大盗吗?”
那位来客似乎吃了一惊,他浑身一震,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惊叹。但他并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急速下落。
她担心起来,怕这人就此摔落在这万丈深渊之下,于是她又说:“你下落的太快了,这样下去会受伤的,我用我的手来接你吧,就像。。。。恋人去拥抱恋人一样。”她这么说着,忽然脸红起来,如果她身上的那片地方可以称之为脸的话。
那人依旧没有回话。
她忽然醒悟,知道自己其实离那人尚有近万尺的距离,那人虽然能听到她的声音,但却无法回答。
她于是又说:“你莫要回答了,我来接你。”说罢伸出千万触手,往那人身上温柔的搂去。
骤然间,她感到微微麻痒传来,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手法,自己那些触手,突然间便毫无知觉,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她惊呼一声,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进食的时候,也曾被人扯断过几百根触手。而早先在那座宫殿中,也有几个人残忍的对自己挥剑相向。
其中一人正是自己原先的主人,但自己假装不认识他,狠狠和他开了一个小玩笑。
女人的记恨心是很强的。她气呼呼的想。
。。。。。。
那么,这个人说不定不是王子、勇士、仆人、偷心贼。
而是一个凶残的敌人,一个欺负弱女子的坏蛋,一个意图不轨的暴徒。
她惊叫起来,正如任何一个柔弱的女子,面临危险降临时自然而然的反应一样。
她让无数触手往那人的身上猛扑过去,就像女人挥舞着纤细无力的小手,去抵抗力大无穷、欲火难耐的臭男人一般。
那人故技重施,顷刻间将自己的玉手一一斩断,就好像劈开空气一般浑若无事,轻松写意。
她吓得几乎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尿湿了土地(如果她有这些器官的话,无疑这些情形是一定会发生的)。
她的耳朵(如果那两条触手上的神经可以这么称呼的话)终于听到了那位不速之客的回话,他说:“我以为是这地底中风声古怪,以至于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竟然听到了人话呢。”
那人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仿佛不再受上苍法则的重重束缚,他站稳之后,又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回话:“想不到,一只恶心的怪物,竟然也懂得这千里传音之术,可以发出音波,说出这等荒唐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