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们是疯了吗?&rdo;周香公跟在姜鹿尔身后战战兢兢问。
狄勇勇站在长凳上大声宣布,这是上岸前最后一顿。
&ldo;周香公已经测算过,还有一天就可以到岸。&rdo;程砺的话让众人放下了最后的顾虑,还剩一天,现在不吃,等着上岸留给别人吗?
一路忍饥挨饿的卖身汉们所有的理智全部扔到了爪哇国,兴高采烈和欢声响彻甲板,美酒加满了水,人人都争先恐后的拼命往嘴巴里面胡吃海塞。
&ldo;啊,我什么时候说过……&rdo;这句话,鬼鬼祟祟正想捡一杯羹的周香公声音被淹没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人拖走了去。
姜鹿尔听到却没有回头,她抬头看向鹤立鸡群的程砺,海风鼓动她包裹在头上的布巾,深夜孤海,她即将低头的时候,对方回了她一个邀请的微笑。
夜风很大,海浪涛涛。
海水那么深,深色的海底透不过阳光,这样的情况,哪里像还有一天就可以靠岸的近海。
如她预感的那样,船继续航行着,日升月落,已经三天过去,可是海岸线根本就看不到头,食物告罄,淡水紧张,仅剩的一点淡水在冯减雨的强势平均分配下,每人只有勉强吊气的份,人人都用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瘦下去。
疲惫和死亡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除了眺望遥远的海平线,几乎没人舍得浪费多余的力气,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漫长的等死,又是两天过去。
姜鹿尔缩在伤患专用的铺房角落里,悄悄将最后一点饼填进嘴巴里,她放在身旁的水罐不多不好,还有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罐底的水似乎始终保持一个刻度。
她脸上的青紫已经褪去,肩膀的伤口也已经结痂,近一周的饥饿,让她的脸更小了,坦胸贫乳,几乎一吹就会倒下。
她再也没见过周香公。
每个人都在咒骂这个胡乱判断海距要拖着大伙一起死的恶棍,在船上的卖身汉愤怒到达顶点时,周香公被公审处决了,那天晚上,他被塞住嘴巴,八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汉子费力抬起,扔进了波浪滚滚的海里。
在他一次次以神仙的名义处决卖身汉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处决。
姜鹿尔连起来围观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躺在铺位上,一晚上看着摇晃的船顶,就像幼年时躺在母亲腿上看着摇晃的列车窗,生命曾经很美好,生命未来也可能美好,可惜,她将和大多数人一样,死在现在吧。
最后的水也吃完了,船上的卖身汉们,有的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先从大腿胳膊开始落眼。幸而还有水。人人瘦骨嶙峋,走路需得扶着栏杆,海浪微微一动,就倒下一片,连冯减雨和程砺他们也都瘦得脱了形,乍一眼看过去,活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
转机出现在某一天黎明。
辽阔的水平线上出现了新的货轮的影子,轰鸣的汽笛声在海水里荡漾,程砺费力拉动缰绳地将旗杆上玛里艾特信号旗排列得更整齐一些,船尾的龙旗破破烂烂,勉强撑着没被刮走。
巨大的货轮缓缓逼近,红白蓝的荷兰国旗张扬醒目,最后在破烂的货船前停了下来。
程砺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一手拉着旗绳,抬头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