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叶瞬……宋东阳趴在地上笑笑,思绪忽然回到宋家院落的围墙下,倘若那时……那时也有人愿意救我,该多好!记忆中那一日,阳光很是刺眼,抬头对着日头,闭上双目,又红又紫。睁开眼,宋镜一如往常,着一身褐色上好丝绸,裙摆处绣着雅致的竹叶,只在袖口束起,两手背起,挺立在台阶上,高高在上。他是除魔一族的盟主,他是宋家的掌门。他的话,一言九鼎,是必须遵循的命令,是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他低头,看着宋东阳,面无表情,语气平和:“既然你胆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今日,我就散了你内丹,让你死心。”“让……我……死……心……”宋东阳在地上跪了许久,大腿微微发麻,膝盖也被石板搁得生疼。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宋境一步一走走近他,他拼命的磕头,“咚”……“咚”……一声又一声,头皮破了,他顾不得,血渗在青石板的地上,发灰也发黑,他也顾不得。“爹……我求你……不要……”他在哀求,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对于除魔一族来说,内丹散去,堪比废人,他不能做一个废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再抬起头时,宋境已经立于身前。宋东阳看看四周,皆是宋家人,大哥宋文、二哥宋涛、三哥宋鑫,立于两旁,不言一语。他突然明白了,这本就是一个属于他的局,局中只有他一人。宋东阳低头握紧拳头,再抬头时,使出全身的气力,一掌向宋境劈去,他要劈死这人,劈死他那份铁石心肠,劈死自己从小心中的哀愁与怨恨。可是,一切注定是一场空。掌落处,他喊一句:“你逼死娘还不够,今日也要逼死我吗?”“哼!”宋境冷笑一声,“不知悔改!”他一手抓住宋东阳手腕,另一手打在胸口。宋东阳腾空倒地,呕出一口鲜血。宋境上前一步,抓住宋东阳的双臂,命宋鑫、宋涛上前,一人一边。他闭目叹一口气,左右手各出两指,触天灵、至百汇,聚檀中,挪至双肩、至臂至腿。宋东阳顿时觉得从胸口开始,五脏巨废,全身骨节随着宋境手指所到之处,一点一点的碎裂,他甚至听得到自己关节烂掉的声音。从今往后,就只剩一身皮肉了,他跟自己说。可是,要这身皮肉又有何用?宋鑫、宋涛松手的时候,宋东阳如一摊死尸,沉沉的砸在地上。脖子使劲,他扭头看一眼太阳,突然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十二月的日头,为何会如此辣眼。转了头,把脸埋在青石板上,冰凉的触感直直刺进心坎里。若有机会,希望你们去死,统统去死。他握紧拳头,自此之后,宋家再无宋东阳。宋东阳是被叶瞬打醒的。一夜未睡,本来累的要命,浑身又疼的发紧,好不容易躺在松软的床上,美梦都没做一个,意识之处,都是些糟心事。他想醒来,眼睛却怎么也挣不开,嘴鼻喘不上气,听到耳旁一阵脚步声,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般逮住机会,死死纠缠。叶瞬使劲拍拍宋东阳的脸,一边拍一边喊:“宋东阳,快醒醒!”宋东阳深喘一口气力才接上,咳嗽两声匆忙睁眼:“咳咳……老醉鬼,你要干嘛?”叶瞬凑到床前,真真焦急:“可算是醒了!”宋东阳一脸无奈:“受伤的又不是我,而且你这大耳瓜子扇着,我能不醒吗?”叶瞬瞥眼,不温不热道一句:“白眼狼!若不是我,你这会早就去见活阎王了。”“那我真该多谢你。”宋东看看周围,道,“白浩呢?”“亏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白浩中的是酆都鬼佬叶无心的毒,由四十八种至纯毒物提炼,幻化为二百一十种变化入药,你强行起功就算了,还强聚四成‘同归复元法’的功力为他逼毒,他倒是好了,你却被毒气反噬。”叶瞬略带不满啧啧……宋东阳,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们的关系如此好?值得你搭上性命?”宋东阳满脸无奈,很是懊悔:“我怎么会知道这毒如此厉害,看他快死了,我也就是试试?随便试试而已。若知道这么危险,我死也不会为他逼毒。我的性命可比他金贵多了!”“真的?”“当然!要不是在胭红阁你把他扔给我,我早就逃之夭夭。”宋东阳说罢,一脸讨打,“那个丑女人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这细皮嫩肉的,要被占了便宜怎么是好。哈哈哈……”正说笑间,他看见不远处的椅子上,白浩正面无表情的喝着茶。“哈哈……呵呵……”宋东阳笑得越发尴尬,“白……白兄……你……你怎么在?”白浩放下茶杯,道:“毒散了,不过就是些皮肉伤,为你去毒比较麻烦,我就过来看看。”宋东阳转头看一眼叶瞬,叶瞬似笑非笑,实在惹人讨厌。宋东阳躺在床上,嘟囔一句;“我头还晕,你们再让我睡一下。”说罢,又想起什么,猛然起身,“你方才说什么?我身上有四成‘同归复原法’?”叶瞬看这人一脸疑惑,更奇怪道:“你不知道?”宋东阳又躺回床上,这一次用胳膊压上双目,想真正睡死过去。宋家灭门那一夜,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有人说:“活下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熟悉的声音,在那充满死气的黑暗里,显得寂寞又空洞。宋境在最后关头,不仅救了他的命,还传给了他四成功力,这是唯一的解释。宋东阳醒来后,才知道除了伤重的宋境,原来宋家真的只有他一人活下去。这段日子,他如抽离般,剥掉了七情六欲,不愿轻易示人。只是现在,一切都碎了,仇恨碎了,往日的偏执就碎了,似乎人也碎了。叶瞬低声再问一句:“你想救他吗?”宋东阳沉声道:“容我再想想。”屠杀惨案入夜,宋东阳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床前似有异动,他从枕下摸出匕首,便向来人刺去,白浩抓住宋东阳持剑的手腕,悄声说:“是我!”宋东阳推开白浩:“你再近我两分,一定要了你的命。”白浩语气平平,不痛不痒:“在你要我命之前,先断的会是你的手。”宋东阳不想理他:“你为何大半夜的来我床头?”“嗯……”忽听到外面响动,白浩赶紧捂住宋东阳的嘴。宋东阳挣扎两下,待响动停止,白浩才略有尴尬的放下手:“出去再说。”两人抹黑翻了窗户,沿着墙角进后院。刚一进院子,宋东阳就停下脚步,用胳膊肘怼一下白浩道:“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自家院子都翻墙,白兄是头一回吧。”白浩不自在的往边上挪挪:“说好要为你修复内丹,我得兑现承诺。”宋东阳伸个懒腰:“我这内丹废了多少年了,要是能说修复就修复,我用在宋家忍辱负重这么久?算了吧,回去赶紧睡觉。”“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原先也并不晓得你身体里有其他功力。若传言是真,同归复原法确有自我修复的奇效呢?”说罢,一臂架起宋东阳胳膊,从身前滑过,双手放在他背上。白浩道:“我以白家清心咒探一下你丹田内隐藏的气息,再尝试引出,看能否聚拢体内其他功力。”宋东阳叨叨:“哎……你……你问过我了吗?”白浩不耐烦,凶一句:“闭嘴!”宋东阳居然真就闭了嘴,乖乖坐下来,任人宰割。白浩聚拢内力,缓缓输送,可是越探皱眉越深:“我给你的心法你当真是一日未练!还饮酒纵欲,不加节制,你说你堂堂一门阁主……”“阁主如何?皇帝老儿要了天下,还不是日日享乐。况且我密语阁辛辛苦苦做黑道买卖,不就是要过那种有钱真好,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感觉?”宋东阳突然反应过来,认真道,“白浩,你今夜到底是为了助我恢复功力,还是探我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