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喻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司机却笑了一声,手扬高,一松,“啪”地一声,蛋糕摔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她甚至听见他快意地踩下了油门的声音。
李言喻遇到过很多好人,所以她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个世界,只觉得自己是运气不好。是运气不好,所以总是看见底层人互相倾轧,看见恶意泛滥。
但那几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蛋糕盒子都摔散了,一滩奶油倒在地上混着泥土,像一堆来不及消化的呕吐物。她感觉脑子都空了,停顿了几秒,才把一地残渣兜着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她始终很平静,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不理解的东西在心里静静燃烧,化作余烬。
这个蛋糕本该是她近些日子最饱含期待的东西,是她贫瘠窘迫悲惨生活里的一点奢望,但一来二去,还是拿不住。
那一瞬间她都想仰天发问,是不是自己真的不配?
不明白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那条通往成年人的道路还有多长,人生为什么就这么艰难这么痛苦这么莫名其妙?
太欺负人了。
真的太欺负人了。
经历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人终于还是见面了。
周意在寒风里等了许久,但那天竟然也没生气,两个人都饿着肚子,默默地往前走,不知道去哪。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周意一直在讲曼哈顿的趣事,想把那些轻松的、不过脑的东西一骨碌说给她听,讨她欢心。
他讲他们学校有钱人的派头,讲中产精英家庭和中东土豪之间炫富风格的区别,讲那边的生活有多昂贵,华人餐厅的甜酸鸡味道有多单一劣质,还讲学校的同学甚至有六十岁的中年女性等等。
真是繁华自由到令人瞠目。
“那你过得怎么样,开心吗?”她还是绽开笑脸问。
“嗯,还挺开心的。”其实当然没那么开心,很孤独,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过得好就好,之前我还担心你不习惯。”
“人在非极端环境里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
李言喻笑着附和,十分配合,但手握着口袋里的生日礼物,忽然就觉得烫手了起来。
那是一款石英腕表,中低端牌子货,淘了很久才买的。对他正在过的那种生活来说,或许廉价到不值一提,但已经是她能送他最贵最贵的礼物了。
那时候,学校论坛上有很多关于腕表真假的鉴别帖,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手表是真是假,也还没来得及发帖去验证,但此刻却觉得,这支手表,连带着她的真心也成了可耻的赝品。
周意还在笑,温柔地说着那些跟她全然不相干的事,阐述着一种她全然高攀不起的生活,全身上下穿着她不认识的牌子,散发着梦幻般香味。
李言喻还是笑着,可觉得眼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她手里那只带着她体温的、廉价的手表,包括她自己,都让她生理性地反胃,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