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尔转过身来,摆了摆手,“不急。我有点事想向你请教。”
Marcus示意他出去说。闻尔朝Judith道了个谢,和Marcus一起走到办公楼的走廊上。
他走到二楼的栏杆旁,倚着朝外看。倘若说,在这里还有什么令人心生愉快的事务,那么就是此刻的夜空了。
没有空袭的夜里,群星璀璨。按日子算,正是中国的农历十五,圆月当空,月光倾泻于墨蓝色的夜空,浩瀚星河寂静无声,仿若埋藏着悠远的时空和文明的秘密。
Marcus和闻尔一起仰望星空,说,“我非常喜欢中文的诗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生赢家
闻尔朝他一点头,“想必Marcus先生对这句词有很深的感悟。”
“当然。”Marcus轻声说,“战争让S国的人均寿命减少了30年,我们每天都会看到死亡。人长久在这里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闻尔静了一会,说,“我以为,人的工作无非两种,一种为了成就感,一种为了金钱。在这里,人的成就感降到极微,即使你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也可能没有办法让战争停止,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Marcus先生致力从事帮助难民的工作呢?”
Marcus没有急于回答,他打量了一下闻尔,而后挪开视线淡淡笑了一笑,“闻先生财力惊人,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选择做一名演员?”
闻尔原本没有和人交心的习惯,但这时在有些令人伤怀的异国,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他原本难开的金口突然松了,“老实说,为了我母亲。”
这个答案太让人意外,以至于Marcus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他一眼。
闻尔平静地看着夜空,回忆式地说,“Marcus先生应当有心理援助方面的经历,想来很好理解。”
“我的母亲,在我还年幼的时候,有过很严重的抑郁。”闻尔的手放入西裤的口袋,从里面摸出烟盒来,“我大约才10岁,非常害怕她会自杀。”
“我的父亲给她找了一位医生,”闻尔似乎是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这位心理医生和我妈进行了长期的对话,他给我的母亲列了事无巨细的一份单子,让她一件一件地去做。当时她已经陷入了任何事也不想做的状态里。我陪着她,拉着她去做。”
“当那张列表里的事情完成到最后一件时,她的精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闻尔说,“然后他对我父亲说,我母亲需要一份热爱的事业。常年做一些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让她陷入极端仇视自己的情绪里。最后一件,就是让她重新捡起婚前的职业。在她嫁给我父亲之前,她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Marcus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闻尔笑了笑,“这么说吧,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是我父亲进行社交的一张名片。但她并不愿意去做一张名片。”
“我父亲,是一个……”他的手指敲了敲烟盒,征询地看了一眼Marcus。
Marcus于是说,“我不介意。”
闻尔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来,Marcus给他递了一盒火柴。
“我父亲,是一个无法说服的人。”闻尔朝另一边吐了一口烟,接着说,“他认为我妈是‘矫情’,并且不认为她所谓的事业比当一张商业社交名片更有价值。”
Marcus不解地说,“难道她不能自己做决定吗?”
闻尔笑了,“以我父亲的力量,如果他不赞同,那我的母亲几乎没有再出去工作的可能性。”
Marcus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当然,如果我的母亲足够坚决,以离开他为代价,也许他会动摇。很可惜,她并不是一个足够勇敢的人。也许是为了我,也许是,她太久没有工作过,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了让观众喜爱的能力,不敢面对复出之后会随之而来的评价。”
“她用了两年时间从抑郁里好转,但却始终没有勇气复出。”闻尔轻轻地提了下嘴角,“四年前,我大学毕业时,我父亲已经在当地为我布局好了想交托给我的事业。”
他抬起手,用力地吸了一口烟,“我大概是有点幼稚,并不想被他摆布。”
Marcus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尔看见Marcus的样子颇有些瞠目结舌,觉得他大约是在脑补一出70集的豪门恩怨,笑道,“但除了看不上我妈的‘理想’,我父亲在其他任何方面都对她很好,送楼送股票送珠宝都是小意思,以至于有些港媒小报常年把她列为‘嫁豪门的人生赢家典范’。”
Marcus带着疑惑的眼神慢吞吞地重复,“人?生?赢家?”
闻尔于是给他解释:“Life-winner,meansonehaseverything。”
Marcus摇摇头,“Noonecanhaveeverything。”
“当然。”闻尔说,“可人们愿意幻想有这种故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