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碎裂的砖块瓦砾,坍塌了一半或者只剩了个轮廓的建筑,偶有高楼孤零零地矗立,悬吊着不知哪个Hotel的招牌,算得上是这里曾经有过现代文明的一点痕迹。闻尔观察着街头巷尾穿梭着的人,尽管年龄相貌各异,但全身上下都笼罩着相似的无望气质。群体性的哀伤遍地流淌,哪怕隔着种族与文化的鸿沟,也令人生起很强的同理心。
新闻里看得再怎么触目惊心,也不如实景令人心神震颤,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多么达观的人,也会憋出抑郁来。闻尔皱着眉,从衬衫兜里摸出了很久没抽的一包烟。
他夹了根烟在指尖转动,却出于教养没有点上。Marcus留意到了,和他说,“我不介意。你抽吧。刚来到这里要有段适应过程。”
闻尔将那根烟转了一圈,还是又放回了烟盒。
Marcus朝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对这位教养有加的年轻男人很有好感。他边开着车边和闻尔道,“也许已经有同事和你介绍过我们的工作,但我还是再为你介绍一次。目前,在全球,难民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在去年底,我们的统计显示,全球超过6000万人流离失所,S国占了将近六分之一。本国内600万人无处可住,还有400多万人流亡国外。而就在今年上半年,已经又有超过百万人失去了他们的家园。”
“这个数字令我震惊。”闻尔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把车窗调下来想透口气,然而立刻有说不清的夹杂着烟尘味的空气窜进来,味道太过呛鼻,直入咽喉。
闻尔没有预料,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这片地方昨天发生过一场巷战。”Marcus说,“□□味很重。闻先生如果不习惯还是不要开窗。”
闻尔清了下嗓子,深吸了一口气,“我既然来了当然一切都要尽快习惯。”
“闻先生为我们的难民营送来了上万顶帐篷,睡垫,防雨罩,还有压缩食品,真的非常感谢。”Marcus说,“近段时间以来,局势越来越紧张,物资紧缺,昨天我们刚刚在临时避难所接收了需要救治的几十名伤员,闻先生实在是雪中送炭。”
闻尔淡淡地说,“这得谢谢另一个人。只是他肯卖我这个面子而已。”
“噢?”Marcus看了眼他,然而闻尔却没有多深入解释的意思,只是朝他一笑,“我自己会想办法再给你们一些支援。不过,看眼下的情况,这些大概也只是杯水车薪吧。”
“在您的国家,对这片区域有所关注的人并不多。”Marcus说,“我的同事告诉我,是你的经纪人主动联系了我们。闻先生对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吗?”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哪里?”闻尔笑了笑,“是有一些私人感情,但不太方便说。”
“大约还要两个小时的车程”Marcus答道,“市中心遭到袭击的频率很高,我们的安置点在首都最北边的远郊。”
闻尔“唔”了一声,又问,“离W酒店远吗?”
Marcus轻轻皱了下眉头,而后以一种很客气的口吻说,“闻先生最好与我们一起住在营地,W酒店虽然可能居住条件好一些,但那里有潜在的危险。”
闻尔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没解释,微点了下头,“没问题。在和你们谈好的行程里,我都会遵照你们的安排。”
“闻先生,”Marcus带了几分严肃,“你对这里的情况大概还是不太了解。我衷心希望您慎重独自行动。”
闻尔笑了一下,“您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说完从身上摸出手机。手机上,显示两条新的信息。正是霍临瑞发来的。
他看了一眼,就笑了,也不回,又把手机放回裤兜。
Marcus的车穿街走巷,绕开破损太严重的路段,他对市区相当熟稔,边开着车边和闻尔沿途介绍。
“我们经常来这里派发物资。”车驶进一条街区,Marcus把窗子摇下来,和车外的两个孩子打招呼。
两个看上去约莫□□岁的男孩子,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大一点的那个叼着一条枯草根,蹲在一片碎成块的钢筋混凝土废墟上。
闻尔的眉心好像凝在了那里,久久没法展开,耳边Marcus的声音仍在继续,“这儿原来是一所学校,儿童署曾经在这里推广女孩公平教育。战争打响后,连原来有学上的孩子们也没办法在接受教育。你看——”
闻尔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间尚未倒掉的平房里,两三张破旧的桌椅堆叠在角落,中央是简易的睡垫,几根木条支起的炉灶架着一口黑乎乎的锅,看着冰冷坚硬,却是那四周唯一最有生活气的东西。
“这是少数没坍塌的房子,现在住了几家人。”Marcus说,“营地只能吸纳极少数的人,重伤员,孤儿是优先的。所以我们一直在呼吁周边国家接受更多的难民。但现在,这正变得越来越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