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郁娇态度温柔,自然坦诚,音色也很清亮,像缓缓流淌,舒缓平和的溪水。
周管家也明白,这对于一个突然前来,相当于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来说,有多么不便,尽管顾家看着家业极大,对许郁娇而言到底是个陌生环境。
她自来了之后,无一人关心,家中父母也没有人来看望过,过问过情况。
知晓她可能会夜不能寐,不打扰,让她多睡会儿,是顾老爷子的意思,不过平时顾星渊用餐的时间跟着他们正常三餐走,今天已是破格,植物人只是表达不出来,不代表他们体会不到饥饿感。
顾星渊是周管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堪比他亲孙一般受他喜爱,周管家当然见不得顾星渊受苦。
顾星渊没法主动进食,食物也不能是大块状,必须提前做成流质食物。
顾星渊的鼻子里一直插着鼻饲管,这直接连通到他胃部,每次喂食都要小心翼翼些,先吸入筒管中,再慢慢打入鼻饲管中。
平时这件事也是张婶来做,不过自从许郁娇来了之后,这件事慢慢会交由她来做。
喂食的事看似简单,很考验喂食者的耐心与专注力,快一点都不行。
周管家开始准备食物,将筒管吸入等量食物,许郁娇即刻意会,目光专注看着他一举一动。
过程中,她手也没闲着,不浪费一分时间,将蒸笼里的水晶虾饺小心夹起来一只,单手掌心呈上,托在底部,筷子慢条斯理递到唇边。
她吃得极慢,很是斯文,唇齿都在留香,眉眼都氤氲在水晶虾饺蒸腾出的热气中,再瞧一眼周管家手中的筒管,那流质食物也不知什么做的,看着略像呕吐物,顿时叫人有些倒胃口,可也无他法,顾星渊躺在床上整整一年多,就吃这样的食物吃了一年多。
醒来后,还要面对卧床已久,肌肉萎缩,无法行走甚至是站立的现实,这叫一个曾经天之骄子,性情冷厉的人完全接受不了。
许郁娇能够理解顾星渊之后的所作所为,连家族成员都不放过,是她,她也不会放过,那些都是残害他的坏人,被曾经的家人嫉恨陷害,换一个人,可能也得疯。
心思电转间,周管家已经将筒管里食物准备好,许郁娇手中一只水晶虾饺也已经吃差不多,她取了一张纸巾,开始擦拭嘴角,而后跟在周管家身后来到顾星渊面前。
鼻饲管从鼻子里直通胃部,听着就很不舒服。
许郁娇曾经做过胃镜,那是在无痛胃镜的情况下,难以想象在清醒状态下,内窥镜从口中进入胃部会如何,多亏有无痛环境,许郁娇一觉睡醒,体会不到难受的滋味。
这么想着,又觉得顾星渊什么意识都没也好,不过还是太惨了一点,也许他做梦也没想过,他能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流质食物通过筒管慢慢推入,顾星渊依然紧阖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他眼睫浓黑,唇薄却嘴角微翘,这让他冷厉的一张脸,看起来不再那么不近人情。
周管家打完食物,也缓缓松口气,看着他如睡颜的脸,不禁惋惜说:“渊少他昏迷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好像随时都会醒,可无论我们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反应。”
说着,周管家眼眶湿润:“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早已把他当成亲孙子一样看待,只希望他能够早日醒来,也好早日看看您这位太太。”
尽管许郁娇过门不久,周管家对她印象也好,她不像傅淼淼那样只想着贪图荣华富贵,不过是顾老爷子提前和她说了一些话罢了,当真以为他们不知道,傅淼淼当真怕到不愿意嫁的事实吗?
许郁娇则很不一样,她朴实、纯粹,和顾星渊睡在同一间屋中,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
甚至,她第一天已做到那么多事。
许郁娇闻言,却不免想到往后的生活,在原作之中,顾星渊醒来之后,看到她这么一个莫名多出来的女人,当即怒火滔天,何况,那时候的她,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
“太太,你不怕吗?渊少变成这副样子了。”周管家忽然突兀地问。
“怕?”许郁娇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明白周管家说的意思。
她倒是真没那么怕过,当着周管家面,许郁娇更是轻轻戳了戳顾星渊脸,弹性很好,肌肤柔韧有温度,除了睡着以外,他和常人无异。
许是躺着,被柔软光线笼罩,竟让他多了份静谧。和原作小说中,心狠手辣,面冷薄情的描述,完全判若两人。
“不怕。”许郁娇眸光温软,却坚定,还带了层叫人意外的怜惜,“真正怕的,应该是叫他变成这样的那些人。”
一声叹息,轻轻自她口中而出,是真的惋惜:“年纪轻轻,便变成了植物人,每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煎熬,很难受,很痛苦,也很不甘吧。”
所以他后期才会彻底黑化了。许郁娇的怜惜也完全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周管家眸光微闪,很是意外这话竟从她口中说出。
原作之中,原主起初一直以为是她害得顾星渊变成这样,也便中了姑妈和顾家长媳他们设的局,实则,许郁娇明白他们这是玩的信息差,在顾老爷子那里,顾家长媳的说法可变成了,是她义无反顾、心甘情愿要嫁给顾星渊。
她便也装出这副模样,降低他们防备。其实,顾老爷子已调查出发生车祸时,那车被人做了手脚。
调查所出,许郁娇是傅淼淼的表姐,周管家心思已转几转,仍然开口问道:“太太何出此言?太太是知道些什么吗?”
按理说,许郁娇应当不知道,她应该连顾星渊的面也不曾见过。
但是许郁娇和傅淼淼是表姐妹关系,兴许许郁娇在此之前,其实已经和顾星渊接触过?
顾星渊树敌太多,实在不知道这次是哪个仇家所为。
许郁娇闻言诧异抬脸,那双漂亮的眼睛写满了意外,不似作伪:“星渊躺在这里,难道只是一场简单的车祸?我听表妹说过,他树敌不少,我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