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结束了。……樊小余猛地睁开眼,相继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冰冷的液体呛进喉咙,她的半张脸都泡在水里。不,不止半张脸,还有整个身体,水面堪堪没过她的下巴,原本是不会呛进喉咙和鼻腔的,只是被她惊醒的动作带进了水里。而就在樊小余醒来的前一秒,这间屋子里的气氛还有些微妙,温度似乎比温度计显示的低得多,空气因几人异常的沉默而凝结。除了身上干爽的温言,大猫和bill头发已经半干,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抬头时互相交汇了一记眼神。大猫清清嗓子本想开口和半个身子隐藏在角落阴影中的时夜说点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竟然咽了回去,连他这样一惯用咋呼缓解气氛的习惯,竟然都被时夜的异常点燃了警惕。——和樊小余的暴力相处多年,大猫的触角比蜗牛还敏感,什么时候能惹一个人,什么时候不能惹,他比谁都判断精准。bill一如既往地端着一杯咖啡,眼角也扫向角落两次,更不会多言。梦境里他的另一个人格阿坤已经暴露,知情者只有时夜,bill自然不会傻的送上门去,见角落里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心里也有了计算,不如趁樊小余醒来之前先想想说辞。而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恐怕就是温言了,他一贯的小心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本就话不多,张嘴难免结吧,越紧张越明显,早就习惯了沉默,或使用打字代替语言,如今见到醒来三人之间气氛古怪,更不会没眼力见的主动发问,何况温言并不知晓这三人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也就在这个各怀心思的当口,樊小余醒了。樊小余的咳嗽声将几人拉回现实,同时也让几人松了口气。大猫和bill一前一后奔上前,大猫手里展开一条干净的大浴巾,在樊小余本能的抓住玻璃水缸的边缘撑起自己时,大猫已经将浴巾搭在樊小余肩上。大猫:“小余,你没事吧!”樊小余脸色发白,唇色有些淡,是被水泡太久所致,她搭在玻璃缸边缘的手其中一只脉搏已经被bill轻轻捏住。就见bill垂眸静了片刻,随即道:“没事。”大猫这才松了口气,嗓门也大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樊小余眉头拧在一起,拨冗扫了大猫一眼,又喘了口气,就一把将自己撑起,跨出玻璃缸。水倾泻而下,淌了一地,樊小余连鞋都没顾上穿,走了没两步,就跌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中,又喘了两口气,抬头看向房屋另一边摆放的实验舱。樊小余张了张嘴:“她怎么样?”实验舱前的温言立刻检视了数据,和实验舱里睡容祥和的女人,结巴道:“没……没事……正……常。”樊小余点了下头,这才像是四处寻找什么看向别处。最后她在角落里发现那道颀长的身影。樊小余:“时夜?”时夜似乎有些不对。……方才在梦境里,樊小余和时夜不得不分头行事,时夜那头经历了什么她不知情,但看如今这样必然打击不小,而且和时风有关。樊小余脑海中迅速飞过几种最坏的可能性,然而才刚“睡”了三十几个小时,她的身体和头脑非但没得到休息,反倒更加疲惫,还有些晕眩。就在几天前,他们刚刚联手解决了可以操纵人心的alen,从他口中得知基地藏了一个人在这个“废弃”实验室,此人身上有关乎当年异能人开发计划和实验基地大爆炸的所有秘密,纵使这里是陷阱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得走这一遭。只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严峻,他们面对的不是如何制服这个被藏起的女人并且想办法问出实情,而是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活死人。这个女人名已经沉睡了十年,早于实验基地爆炸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在爆炸之前几年就已经呈现休眠状态。她所沉睡的实验舱是樊小余从未见过的高级品种,如果她也是异能人开发计划的一部分的话,必然是最高级别的样本。而要从一个活死人空中问出真相,简直不可能。直到时夜和温言商量过后想出一个必须冒险却是唯一的办法,便是“入梦”。以水为导体,他们四人各自进入一个灌了七成高水位的玻璃缸,接上电路和仪器,利用物理法则和相应的设备,和睡在实验舱里女人的大脑接通,也就是连通潜意识。但这个女人的意识是否强大,是否有攻击性,是否允许他们窥探,这些都不得而知。更有甚者,如果这是基地布下的陷阱,很有可能他们会在梦境中全军覆灭。死于梦境,等于脑死亡。所以樊小余几人商量过后,认为必须留一个人在现实,一来看着仪器和脑电波图,随时注意他们的生命体征是否有异常,二来此人也必须对电子设备十分熟悉,这样才不会在危急关头手忙脚乱,并在关键时刻将他们从梦境中拉出来。自然,这个人别无他想,只有温言。只是樊小余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真相”是这样残酷。梦里见到的一切尚不知如何和大家言明,连她自己都还没能过了那道心坎。一直以来,邬博士在他们这些异能人心中,都是一个可怕且神秘的所在,所有异能人提到他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而除此以外最浓烈的情感便是憎恨。是的,憎恨,恨他改写了他们的一生,恨他和他一手给人带来厄运的异能人开发计划。可以想见的是,如果邬博士不是当年死于那场大爆炸,早晚也会被翅膀长硬的异能人们大卸八块。樊小余自然也不例外。以至于樊小余从没有想过,当一个深恶痛绝的仇人突然成了生她养她的亲人时,她该如何管理自己的情感…………樊小余轻轻甩了下头,想将那些东西暂时甩开。经过了片刻“消化”,晕眩感已经淡了许多,她有些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大猫三人的注视下,向角落走了几步。樊小余又一次张口:“时夜。”她的声音带着迟疑,这极少出现在她身上,大猫几人不知他们在梦中后来的经历,彼此面面相觑,心里又一次不踏实起来。樊小余停顿了两秒,又一次迈开步:“时夜,你还好么?”樊小余的半个身子也踏进了那片阴影,目光正迎上昏暗中的那双眸子,又黑又亮,隐隐的仿佛还有血丝浮动。那是一双受伤的眼睛。樊小余甚至能听见他那略显沉重的呼吸,仿佛正被他用理智极力压制着,否则随时会有爆发的可能。樊小余又向他走近了一步,动作极轻,可即便如此,她也注意到昏暗中时夜几不可见的震动了一下。樊小余便轻声开口:“你们先出去。”话却是对身后三人说的。大猫三人又一次面面相觑,最后大猫第一个挪动了脚步,等bill和温言走出门口后,他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樊小余的背影以及阴影中的时夜一眼,终是带上了门。……门板一合,屋里的气氛一下子舒缓不少。樊小余试探性的伸出手,停在半空,再张口时却比方才更加拘谨:“是不是……时风……他……”一想到时风那张苍白的小脸,连习惯了直言直语的她,都不免噎住。只是樊小余话到一半,时夜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樊小余被笼进一片沉重的温暖中。她从不知道时夜有这样大的力气,勒的她呼吸频促,却还在收力,而那温度,那热度,也不像是刚在水中泡过三十六小时的人。樊小余闭上眼,将身体渐渐放松,抬手有些迟缓的拍了拍时夜的背。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