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笼罩在一种死亡的肃穆和悲凉之中,靖德皇上躺在龙榻上,双目闭合,面容枯槁,气息奄奄,已在弥留之际了。
烟景走至御榻前,俯身跪地,哀哀地道:“皇上!”
靖德皇帝嘴角微微抖动着,虚弱地喘着气,“琛儿……朕还有一道旨意要宣……”
聿琛握着靖德皇帝的手,“父皇,儿子听着……”
靖德皇帝费力地睁开眼睛,死灰似的眼睛盯着帐顶,“朕已经拟了守陵的名单给司礼监,朕要让柳家女儿给朕……守陵三年……”
烟景头上好像打了个霹雳,整个人蓦地僵住了,守陵?皇上竟然要她去守陵?她猛然想起那日皇上最后一次召见她时甚为反常,说错在她身上,她有什么错?皇上为何要这般惩罚她?!
御榻旁落地烛台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聿琛的面白了一下,眸子里投入一重暗影,“父皇,这是为何……”
靖德皇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僵直的身子如濒死的鱼一般弹了起来,枯槁的手死死地抓着他不放,“朕要罚她……罚她……你若是不尊朕的旨意……朕死不瞑目……”
聿琛眼底划过急痛之色,沉声道:“你是儿子的父皇,儿子答应你,你安心去吧。”
皇帝松开了手,涣散的眼睛慢慢合了上去,开始陷入昏迷之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烟景小脸失掉了血色,失神地看向聿琛,不,这不是真的,她不断的安慰自己他不会真的送她去那种地方的,可她心还是乱糟糟的无法平静。
聿琛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他的口吻是那样的冷淡,一丝安抚她的意思都没有,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来绮思楼看她,他是不打算要她了吗?烟景心沉进了谷底,她感觉自己是像只幽魂一样地走出寝殿。
出来之时天已经变色,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扬,凛冽的寒风吹在她的面颊上,如刀子划过一般疼,吹得她晕头转向,若不是崔银桂给她打着伞,她孤小的身影好像要被漫天的风雪给淹没了,她回去一夜未合眼。
当天夜里,便听到了紫禁城传来的丧音,皇上驾崩了。
大行皇帝的梓宫停放在奉先殿,聿琛身穿衰服,每日在西角门视事,之后到奉先殿祭奠举哀。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自然要劝皇太子早日即位,整个劝进仪式也是繁琐得很,先有礼部给聿琛上了《劝进仪注》,接着再由百官送上《劝进表》劝进,聿琛自然以对大行皇帝的哀痛为由拒绝了,则百官还需再劝进,聿琛再表对大行皇帝的哀思,如此三次劝进之后,聿琛方答应了登基的请求。
之后便由钦天监选定吉日,于正月十二日,大行皇帝驾崩半个月后,举行了登基大典,一切应有的仪式准备就绪后,聿琛在太和殿升宝座,接受百官朝贺,即皇帝位。
礼毕,颁诏天下,改年号为政和。聿琛终于成了大燮国新一任的皇帝,一代江山之主。
而他登基的盛大与荣光,烟景却没有机会经历,她每日都在南台,除此外哪儿也去不了,虽则在宫外,身上也穿上了素服。
皇帝的丧仪进程她只能问崔银桂了,崔银桂告诉她如今大行皇帝梓宫如今已移入了景山的殡宫存放,等尊谥大礼结束,便要出殡将梓宫安葬到皇陵了。
烟景心中终究是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她还是没想明白大行皇帝为何罚她守陵,但她就是明白了也没用,皇帝想罚谁就罚谁,不须讲道理,他的话就是圣旨。
好在,还有聿琛,他如今是皇上了,只要他为她做主,大行皇帝的旨意便可变成一道废旨。
离大行皇帝出殡之日越来越近了,她相信聿琛一定会来看她的。
那天晚上,烟景在楼上生了一个小火炉,炉子上放了一个酒壶,酒烫得热了,满屋飘着酒香,关了灯,人坐在暗中,那红色的光晕照在壁上,映在她脸上,虽然暖融融的很有情调,可只她一人顾影自怜而已。
她轻轻叹息一声,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下去,心头顿时浇了一片火热,那愁闷便消散了。虽国丧不能饮酒,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忽然楼梯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墙壁上投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烟景心里一跳,忙回头,聿琛挺拔俊朗的明黄色身影便这样地闯入了眼帘。
毫无预兆的,她不曾想到他会来,她眼睛里仿佛亮起星星,忽然就跑上前去,扑入了他的怀中,把脸偎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不愿放开,她真的,好想他,想到要发疯了。
她如此亲热的举动竟让他有一瞬间发怔,他的手僵立了一会儿,然后也慢慢地环住了她的腰,让她更紧地贴紧自己,他把下巴抵在她柔软的青丝间,嗅闻着她发丝的香味。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轻轻地责怪她道:“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又在这偷偷喝酒,真是顶风作案,你说该怎么罚你才好。”
她仰头睁大着眼睛看他,委屈地道:“谁让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还不许我喝酒么……”
他心口的某个地方一下子软了下来,解释道:“非我不想来看你,这阵子家事国事实在操劳。”
所以就把她晾在一边,她一点都不要紧是么,她抽了抽鼻子,“那我今晚不许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