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过,台北的气候迅速变暖,花儿次递开放,姹紫嫣红。这时憶儿已近半岁,慢慢添了辅食,见人就笑意宴宴,乖巧可爱,性格不像楚尧,倒有几分像他的叔叔。
楚尧也是这么觉得,和泊菡说:看来天底下的父母都喜欢听话温顺的孩子。
泊菡想起姆妈当年那时的话劝告,笑起来,说:“当年姆妈说你性子高傲,喜欢自做主张,哪家的女孩跟了你,八成会吃苦受罪。”
楚尧听了,呆了半晌,似乎深受打击,变得闷闷不乐,中饭阿嬷做了楚尧爱吃的红烧鸡块,他也是胡乱应付一通。
泊菡不知道楚尧的心事,在院子里和阿嬷一起逗憶儿来。阿嬷和泊菡一家相处了半年,慢慢有了感情。她老家是在福建山区,丈夫去了南洋割胶,日据时期失了踪了。她也没有一儿半女,一直靠帮佣为生,做饭菜和收拾的功夫都很好。泊菡曾经对楚尧说过,打算一直用着阿嬷,就算上了年纪,也留在家里养老。“我们都是有家回不去的,互相帮帮也好。”泊菡说。
这时候,泊菡和阿嬷已经收拾好前后院子。前院种花,后院种菜养鸡。现在的鸡已经形成一个小型的部队,由一只雄纠纠的公鸡领头,三四只母鸡做参谋,七只小骟鸡当士兵,每日在后院里玩着捉虫巡逻的游戏。
从下午到晚上楚尧都呆在自己房间里,泊菡忙得也没有在意。慢慢哄了憶儿入睡,自己靠在床边为楚尧织一件开司米毛背心。
一般楚尧会在晚上十点准时过来睡觉,可今晚过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他的影子,泊菡这才回忆起他的不对劲,。就跑到书房里找他。
书房里烟雾缭绕,楚尧抱着手靠在椅子上发愣。泊菡进去赶紧打开窗子,又去冲了杯菊花茶让他清火:“你都答应我戒烟的,结果一有心事,还是照抽不误。别忘了你受过伤,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泊菡软语相劝。
楚尧突然拉住泊菡,说:“菡,今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狭隘,是不是把一切都做错了!”他的声音里,竟然有泊菡从未听到过的不自信和愤怒彷徨。
“怎么了?”泊菡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旁。
“菡,今天我听到岳母当初对我的评价,换在往日,我一定不屑一顾。可是今天听到,却真是不是滋味。”
“你是说我姆妈说你说错了?!”泊菡温和地问他。
“不是,恰恰是她当年的那句话正好说对了。”楚尧痛苦地抬起头来。“我没有给到你幸福,你跟着我,住没好住,穿没好穿,还害你失去女儿,与父母姊妹无法团圆,内心受尽痛苦折磨。”
泊菡突然想到他的日志里提到的那么多的恨意。她便问楚尧:“你是不是恨过我的父母,就因为他们把泊蕊,而不是我指给你?!”
楚尧苦恼地一笑,点点头:“有过一瞬间,倒不光是为我自己,为你,也为泊蕊。都什么时代了,还自作主张地乱点鸳鸯。”
“可现在回过头再看,他们的想法也没有错,我的确是那种敢做敢为,有时顾不得后果的人,我不该怪他们当初的决定。而我……还曾经写了一封不礼貌的信。”
泊菡轻轻叹了口气,反而开导起他:“我爸爸姆妈也是希望,会有真心待我之人照顾我的终生,从这一点看,你是做到了,他们会慢慢原谅你的。”
楚尧再次抬起头,问道:“你呢?也原谅我了吗?”
泊菡淡淡一笑,如春风拂过:“姆妈和念念的事,仔细想想真不能全部怪你。你给我的憶儿,也解了我不少伤痛,这一点,你也算补偿过我了。”
泊菡的劝解,对楚尧的安慰很大,心情开始变好,他站起来,一面思考着,一面问着泊菡:“如果我能将楚舜接到香港,你会不会解开心结,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你不是说楚舜在那边工作得不错,不想出来吗?”
“我对那边总是不太放心——当年苏俄为了夺取私人的财产,不知抓了多少贵族资本家关到西伯利亚的集中营里,我很担心他们也如法炮制。”楚尧双眉紧簇。
“楚舜那间工厂才开多久?能有多少钱呢!”
楚尧苦苦一笑:“要能拿出钱来上交,倒有可能买条性命。可家里的钱现在都在香港的美国银行里,取不出来,才叫倒霉。”
泊菡听了,觉得楚尧说得有理,只好低头沉默。
奇怪的楚尧自那日书房交心过后,变得忙碌起来,晚饭常常不在家吃,回来也是三更半夜,身上烟酒味道呛人,他知道泊菡不喜欢,一般都洗好澡,洗了自己的衣裳后才进房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