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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5章 失约（第1页）

礼拜四的下午，毓信按照楚尧的计划，拎好背囊，正准备悄悄地走出院门，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钳住。毓信大惊，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去，原来是门房老梁。没想到平日里瘦小的老梁居然孔武有力，无论毓信如何闪躲都摆脱不了老梁那双茧结密布的大手。

这时，父亲张燿和太太从老梁的门房中走出来，看到父母从未有过的严厉，毓信顿时慌了主意。

张燿将毓信带进自己的书房，却没有对他作任何的责骂，反倒给了他两张白纸，让他分别写一篇《我为什么要当兵》和《我为什么要读书》的作文。并说，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说完便反锁了书房，只留下毓信独自一人。

毓信忧如焚，不仅弄不清父亲他们是如何得知这次行动的，也不清楚父亲现在葫芦里卖是什么药，还愁着楚尧，担心他是否顺利。好在他们俩人是各自保管各自船票，现金，毓信的失约并不影响楚尧的行动。

坐立不安却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毓信只得乖乖地服从父亲，开始写那两篇劳什子的作文，大约《我为什么要读书》这类文字在中学己训练过多回，写起来倒也洋洋洒洒，得心应手。而《我为什么要当兵》这样的题目从没有遇见，毓信绞尽脑汁，也只能涂几笔保家卫国，收复山河的大道理。两篇作文写完，毓信竟然满身是汗了。他敲着书房的门，嚷着要出去，半天也不见有人理他。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哥哥毓诚的脚步声，毓诚悄声告诉毓信，父亲刚刚外出回来，正和母亲交谈。

毓信心里突然明白，大概前脚把自己稳在书房，后脚就去了楚尧家里报信……这样看来楚尧那面也是凶多吉少。毓信央告毓诚帮他听听父母的谈话，毓诚犹豫片刻，终于答应。一会儿脚步声去而复来，毓信的心跟着提到了喉咙口！

毓诚告诉毓信，父亲他们没有截到楚尧，看来他已经“逃之夭夭”，顺利登上了去往香港的轮船。又说父亲正和母亲闲话，不断夸赞楚尧的弟弟，说他如何如何懂事有礼。

这时，父亲哒哒的脚步声传过来，毓诚连忙闪开。果然是父亲来到书房，父亲脸色平和，看不出喜怒。一会儿毓诚和泊莲，泊蕊，泊菡四人也陆续来到书房，父亲关上门，拿了毓信所写作文，让他当着姊妹的面，大声念出来。

本来就是胡乱涂写的文字，到处是前后不搭的地方，毓信念的是结结巴巴，脸色也由红转紫，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而四个围观的姊妹，泊莲和毓诚是含蓄地笑着，泊蕊一脸不屑，反而最小的泊菡因为不懂个中奥义，倒是很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地帮毓信接词。

父亲的脸上也现出了微不可见的笑意，缓缓地问：“毓信，你可知道，我让你写这两篇说明的道理？”

毓信疑惑地摇摇头。

父亲环视大家一圈，最后目光依旧落在毓信身上，目光虽然和煦，却也有严肃和责备的意思。

“我原打算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告诉我们大家你的道理。为什么想要中断学业，离弃家庭，去上前线。我想过，如果你的理由充分完备，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办法阻止你的正义，或者会同意你去。”

父亲顿了顿：“但是，我给了你整整一个下午，你写出的理由却不足以说服我。你也可以问问在场的其他人，他们同意你的理由吗？”

泊莲和毓诚都笑着摇头。泊蕊丢个白眼给他：“我看你，不过是打着旗号想出去逛一圈罢了！”

泊菡也跟着说：“二哥，你没有说出你自己要当兵的道理来！”

“你看，连小妹都发现问题了。保家守土，建功立业这些道理没什么不对，对所有人而言，都有这样的道理。但是，落在每个人身上，必然应该有其自身的特殊理由才行。比如有人的志向就是做个军人；有人为了给亲人报仇，也有人是为了活路；……唯其这样，他们面对真正的死亡和鲜血时，才不会后悔，不会后怕，也不会做前线的逃兵。而你不过是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信念，就是到了战场，也是个没有价值的士兵，牺牲了，也是没有价值的牺牲。”

“我的曾祖父勇毅公，当年在合肥乡下耕读为生，也是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投笔从戎，跟着李文忠公转战江南，九死一生。当年跟随他出战的张氏宗族子弟仅十存二三，后来勇毅公也曾后悔，未曾一一了解他们的想法，以至于有的子侄还没弄清打仗是怎么回事就命丧黄泉。毓信，我也不希望，你做了白白的牺牲！”

毓信听着父亲的话，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似乎自己也有些道理，一时迷惘着，不知该做如何的回答。

“那国家遭受践踏，是不是就不需要热血了呢？！”小泊菡的问题也正是毓信想要知道的。

“要热血，但更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而冷静的头脑从哪里来呢？就是《我为什么要读书》的答案了。”父亲循循善诱道。

毓信本来就是有些三分钟热度的少年，慢慢在亲友的规劝下，就放下了从军的心思。

又到了后来，毓信慢慢知道到了父母是如何洞察他们的行动的——原来那蹇伯英为了筹钱，偷了父亲的一只手表变卖，被家人发现，还挨了打。毓信父母到九叔家做客，九婶婶提到了这桩事。毓信父母联想到这一段时间几个少年们的古怪，便暗中侦察，终于被父母发现了少年们的惊天秘密！

而等父亲赶到楚宅，通知楚家的时候，楚尧早已溜出大门。让父亲惊讶的是，楚母并没有过多惊慌，反而很镇定，不像个毫无见识的妇人。而楚尧的弟弟楚舜，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举止谦谦有礼，颇得父亲青睐。

只是，那楚尧，他还安好吗？他现在到了哪里？找到了他的理想吗？！

惦念来惦念去，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楚尧，竟是四年后的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