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严江冷笑道:“赵偃令廉颇交兵权,廉颇当时既然敢把来接任的乐乘打回去并逃往魏国,就别怪后来会“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李牧既然一个选择都不做,就别怪赵王猜忌,无论古今,墙头草自古都是第一个被收拾的对象。既然废太子是赵国传统,就别怪赵嘉被废时毫无阻力。所以李牧无力挽天倾,因为朝中所有可以帮他的人都明哲保身。子房你记住,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赵国如此,韩国亦如此。”
最后这话太直接太要害,张良身躯微微一摇。
是啊,韩国可怜吗?可怜,他国小民弱,受尽诸国欺凌,夹缝求生。
韩国无辜吗?不,它不无辜!申侯变法后,内斗成风,沉迷权势,不思进取,落人一步便缩头割地求存,六国无不视其为肥肉,不求变法求强,只求一时苟安。
别的不说,他张家当年全盛之时,家中仆人数千,奢靡成风,见韩非大才不能为君所用,却无一人吭声多言——以张家三代为相的权谋,能不知道韩非的天赋么,但正是如此,越不能用之,只因古来变法,无一不是废贵族之权,予庶民之路,强国却败家,所以张家不但不能举荐,甚至还要压下所有举荐,让张家权势在韩国世袭下去。
然韩国一灭,贵族们土地为秦所收、权势为秦所夺,又哪一个讨得了好去?
严江见他心有触动,拿话刺他道:“韩国尚有社稷保留,虽被秦王流放羌山,但毕竟还是一块立足之地,你有大才,若愿意,大可去助韩侯重立国土,现在入秦,还能赶上韩侯安十月的集结出发。”
张良眉目微怒,那少年尤自血气方钢,几乎就想扑上去咬死他。
他当然知道韩王安被削为侯爵、流放羌土之事,亦知诸多忠于韩室的贵族随之入羌,但羌地何行荒芜,他若入羌,一身学识理想怕是便要掩埋于田陇沟渠之间了。
“不去也可,七国随君任选……哦,对了,现在只剩五国了,”严江伸指挑起面前美人的下巴,啧啧了两声道,“要快哦,小美人,等天下一统时,你可就没的选了呢。”
啪,他手被用力拍开,张良脸色通红,被气地转身就走。
严江大笑出声,然后转头,笑声顿时就弱小了下来——陛下正阴沉地看着他,周围秋风肃杀。
“宝贝,”他一手捞起爱鸟,微笑道,“以后这数月,我便在此等你,看赵国山河覆灭,可好?”
他目光里深情款款,仿佛带着爱意,让鸟儿难以抵挡,恍惚间违心地点点头,然后又懊恼地扭过去——这目光他以前也看过不止一个人,不照样回头就收拾了,他居然一个不甚就上当了。
“宝贝真可爱,”严江忍不住埋胸吸了一口鸟,翻上房顶,“大王。”
陛下转头看他,严江很少叫它大王。
严江抱着他,顺着它蓬松的羽毛,浅笑着凝视着天边:“这天下,好生有趣啊。”
陛下心中一动,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也看着远方霞光,微微挑眉,捧着鸟脸,畅想着一统六国后,和阿江一起观天下河山。
然后,可以将阿江压在身下,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89章幸运
秦王政十三年,秦军与赵军在井陉对峙了三个多月后,终于开始去推历史的大车轮,王翦兵锋直指东方,五路大军三者为刃直攻,两翼侧后包抄,开始平推赵军。
将替李牧的赵葱是赵国宗室里稍微出彩的将领,他随李牧做战多次,自知远远不如,所以这一路都在加修李牧遗留下来的营垒,所以防线都照着李将军的要求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种自知之明是很不错的,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即将以天人之资晋身战国四大名将的王翦,而战争,从来不是照本宣科的行业,战争这个东西暴戾而危险,只有最高明的天才,才能洞悉其中的每个细节,找出潜藏的漏洞,打出完美的答卷。
王翦用兵从不居奇,他打堂堂正正,秦军修了三个多月的营地,挨过冬天,牵挂前早点回去收地,而不是在赵国玩基建,憋闷了多日的秦军宛如猛虎出笼,凶狠地毒蛇,在他们眼里,对面的赵军不再具备“人”的属性,而是化为“钱”、“爵位”、“回家”等一个个抽象的词汇,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赚,要是拿到一个穿甲的敌军百夫长,那就是上天给饭吃,不但能有地有房,还有妹子成群堆着来求嫁。
战争,从来就是秦军庶民最快的晋升之路。
赵军失了李牧,临阵换将,军心不稳,哪里抗的住这样的魔鬼们,在第一天,围绕井陉的数十个营垒就被拿下了十分之一,赵葱立刻就慌了,他担心兵力分散,被对手各个击破,于是收束兵力,缩小防守范围,一派我要与死战到底的模样。
他的行为完全在王翦的意料之中,这位战国名将,收到消息,只是沉稳一笑,对左右说:“稳矣!”
然后他准备好左右两翼士兵开始包围赵军,看起来试图将其包围在井陉山区,表现出我要围死你的架势。
于是赵葱立刻就更慌了,他怕如当年长平般被绕到后方拿住粮道,于是试图突围,将大军带出营垒,王翦放他的先头部队出营,然后左右两翼士兵将对方的部队拦腰截断。
很多现代人对战场有些误解,看着古代战役图上的箭头向来都很茫然,不知道拦腰截断有什么意义——他打我中间,我们不是正好把他包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