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严阙冷斥,城墙本就不高,声音飘到下面人耳中,余城城主笑着迈了一步,彬彬有礼:
“严姑娘,得罪了,我们也是万不得已,天下这么乱,手里不攥着足够的砝码总归不放心,这样,你们打开城门,我们保证不伤害城内百姓,或许我们四城可以共同瓜分这一片土地。”
严阙面色冷凝,再不想看他小人嘴脸,没聊两句退了下去。
见无人应答,余城主脸色一变:“软的不成,在下就只能来硬的了,上!”
士卒跨步递进,一时之间,纵火的纵火,砍城门的将大刀舞得飞快。
这不似围宫时的血腥惨烈、避无可避,严阙觉得他们攻得儿戏,自己守得也毫无紧迫感。
“他们要打到何时?”她无奈地问。
石肃道:“让他们闹呗,咱墙皮厚实,总归进不来,您说对吗先生?”
然而李息没他这么乐观,因为他明白,即使因陋就简,战争的本质仍是战争,它的背后也是自私与欲望,手段都是杀戮和剥夺。
“进不来,就要换方式了。”他道。
“您说什么?”石肃不解其意。
李息不语,目光深沉地定在了城外那蜿蜒曲折的护城河水之上,思绪万千。严阙注意到,便也看过去,不好的预感闪念而过,她脱口道:“他们想引水灌成!”
再把目光投到敌方阵营,方才她就觉得奇怪,攻城用得着准备这么多石土吗?
“什么?”石肃这一惊非同小可,大脑迅速运转,好在这回没拖后腿,他道,“我去部署!”
果然,余城主见又攻了多时仍未奏效,反而胸有成竹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到车椅上,其旁副手会意,开始组织士卒成规模地往上游去垒坝。
晋州地势低洼,堤坝无需垒得太高,足以起到逼压作用,好在早先几月,李息已经主持百姓加固了城墙,能稍微一抗,现下石肃又召集到大量军民,用长砖累在墙头,如此,城门一下子又高出半个人身。
长使忧虑道:“多召集些百姓出来吧,现在就杀出去。”
他年纪小,还是个书生模样,说这话也是情急没过脑子,没有坏心。
李息道:“不可,已经让百姓尽心竭力修建城墙,就不可指望他们舍生忘死地守城,更不能指望他们在当下对战心甘情愿卖命。”
对于人心,他早就看透了。长使这下为难:“这可如何是好,诶呀!”
“别诶呀了,过来帮忙!”石肃用肉身填补进一块儿城墙的缺口,有水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流,长使跑过去接替了他,他才复又抽身去指挥百姓。
“现下怎么办?”严阙向李息看去,情势仿佛一下子紧张起来。
“再等等。”他道。
三个城主一早登上木舟,余城主傲然立于舟中,韩、柳则一前一后地摇着桨。他们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晋州投降,是早晚的事。
余城主捋了把胡须:“世人都说水可以庇佑君民,是以才开凿护城河,今日我才知道,水亦能亡人国的。”
他语气里俱是不屑与傲慢,仿佛已经取得成功,明日便能君临天下。
远处的人或许听不出他在讲什么,但韩、柳则遥遥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读出了那么一丝不安。
须知,他们城池之外的护城河,绝不比晋州的浅。
城墙之上,李息淡淡笑了笑,朗声道:“三位,今日且停一停,容我们回去商量可好?”
引水灌城,目的只是拿下这篇土地,确实对城中百姓赶尽杀绝的打算,那么逼他们投向,与让他们考虑好后主动投降,似乎没有区别。
秉承这样的共识,三人舟上商量了一会儿,余城主抬头道:“可,就给你一夜时间。”
这方斗得火热,另一方,严华的队伍已经向晋州接近了。
大部队留在此处,徐匡凝带小波人马先行去前方打探,自他跟了严华,原本赵志明的活计就落到他的肩上,他也满心乐意,能出去兜兜风,玩耍一下,美事一桩。
他一走,将士们原地安营扎寨,不几时,浓浓炊烟夹着炙肉的香气飘满整个军营。
严华一人坐在远方的山丘上,听他们吵,看他们闹,心中自有一片静谧。
前世,周帝吐血而亡,不久后严诚被扶上那个位置,华京三十年,没教会他什么是骨气,趋炎附势的本事反而炉火纯青,或者,他管这叫隐忍?
也许吧,严华嘴角不经意一哂,上一世,严诚知道了严华的存在,立刻告知赵克用,以至于严华被围追堵截,心腹手下也多遭残害,所以这世,他选择隐瞒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