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紧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去。
林瑯终究没站稳脚,向后跌了一步。
“我守规矩,要不得打老百姓,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去上工了!”边说着,边随手把棍子丢在了一旁,唐玉树走回自己的“领地”,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了方才锯了一半尚未完工的东西,便出门去了。
院子随着唐玉树的离开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林瑯深深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子里继续睡个回笼觉,却突然对唐玉树锯的东西好奇了起来。上前去翻开用布包得仔仔细细的包裹,才发现里面是一块手掌宽的木牌。
“这是什么玩意儿……”林瑯研究了许久都得不出结论,索性重新放了回去。
拐到茅房撒了一泡尿,再回到厢房往被窝里一躺,林瑯才意识到——“我怎么有了被子?”
于是昨夜里恍恍惚惚地记忆开始浮出脑海。
——昨日外出购置什物归来之后,风寒之症便发作得严重,浑身发烫却又没有力气,于是就早早躺在了床上。约莫记得是酉时末,半昏半醒间听到了唐玉树的敲门声,本来准备撑着沉重的身体出去给烦人鬼开门时,却在下床的那一刹那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接着便摔倒在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依稀听得到唐玉树那难听的异乡口音:“醒醒,你怎么这么烫呦?”
最后的一丝求生意志让林瑯顾不得对唐玉树的偏见,昏迷间紧紧攥着一根救命稻草:“救救我——我还没活够呢……”
接着自己便被唐玉树扛了起来往外跑。能听得到对方胸腔里呼啸的粗气声,感受得到对方蒸腾的汗水,可却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林瑯在松软的被子里伸展了一下渐渐恢复力气的手脚,突然察觉到自己方才似乎做错了什么。
睡一阵醒一阵地捱到了傍晚时分,林瑯终于爬出了被窝。
虽然烧已经退了,可大约是一直都没有进食的关系,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之所以一直躺着不出门,一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二则也实在是不想出门面对有关于陈滩的一切。
可腹中空得难受,五脏六腑似乎都已经揪在了一起,只得穿好衣服出了宅邸。
一出门便被胖姑堵上,她伸手道:“十文钱!”
林瑯搞不懂状况:“啥?”
“十文钱。你欠我的。”
“我怎么欠你了?”
胖姑环抱着手臂翻着白眼:“你因为不盖被子染了风寒。昨夜玉树哥大半夜挨家挨户敲门替你找被子,刚刚好我有富余的,才能匀你一条——你可别不认帐!”
林瑯眉头一皱,可也没话说。从腰间的钱囊中摸出十文给了胖姑,转身便走。
走了没几步,便又听到面摊王叔在向自己招呼:“林公子,来吃面!”
林瑯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再去寻别的吃食,便走向了面摊。只见最外侧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林瑯心生嫌弃,捏着鼻子绕到另一端,边向王叔抱怨道:“怎么什么人都招待?”
林瑯这厢话音刚落,那小乞丐就抬起了头,露出额发下乌溜溜的眼睛,瞅了一眼林瑯。
“都是苦命人,能帮一顿就帮一顿。”王叔说着,先端上一碗乌漆漆的药:“也到时间了——先把药喝了再吃面。”
林瑯皱着眉头:“这是什么药?”
“昨天你病了,大夫给开的——玉树说家里没锅碗瓢盆儿,我就说先帮着你熬一下药。大夫叮嘱了每日酉时喝,这不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准备给你送过去,你自己就先来了。”
林瑯心里倒是暖和了起来,渐觉无论是那个偏爱着唐玉树的胖姑,还是眼前这个卖面的老鳏夫,都变得没那么讨厌;这镇子地方虽破,可人心其实都还挺好的。思索着,便趁热喝了药:“谢王叔了……”
一副药下肚,身体也变得舒服了许多。
阳春面也适时被端了上来,只听王叔关切道:“给你多加了姜丝,驱寒。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没人照顾……都什么天气了还不晓得要盖被子?”
林瑯皱着眉头:“买不着啊!这破陈滩,都没个卖被子的地方。”
“死脑筋!那玉树不就给你找着了?”王叔笑道:“看你也是没自己打理过日子的贵公子,咋不在家中享福,一个人跑出来了?”
林瑯吞下一口热腾腾的面,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想做买卖,我爹不让,偏让我去读书考功名……前几日大闹了一场,就溜出门来了。”
“不能在金陵待,好歹也去个别的地方吧?姑苏,扬州,要做买卖,哪儿不比陈滩好?”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啊?”林瑯没好气地说道:“这不姥爷留给我一栋宅子吗?本是打算前来变卖了,当做生意的本儿,哪想知却被一个骗子给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