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胆是我拿命换的,你若送了人换别的东西,不如要了我的性命痛快!”斩钉截铁一句话,斜挑的眸中一抹决绝,当初尧光台上面对冲天烈焰、焚身之刑也不过就是如此。她将话说到这份上,子昊当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目光之中深敛无奈,却又蕴了万千情愫如水漫流,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声叹息分外柔和:“我几时说过要将蛇胆送人了?你就急成这样,你若不答应便罢,何必说这样的重话?”子娆却仍盯着他不放:“以你王族之主的身份发誓。”她知他极重宗族,什么都可能无视,却绝不会拿王族信誓玩笑。子昊一怔,侧头低咳:“这算什么事,哪里用得着这么严重?”平日里只要他说过的事,子娆是绝不会再要他走马三千殿,日落楚宫城。天际彤云无边,燃烧如火,宫门东侧的箭楼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遥望两队烈风骑铁卫拥护着少原君纵马出宫,马上赤红飞扬的披风烈烈划过掩在暮色下的眼睛,将所有禁卫震慑人心的敬礼声抛之于后,绝尘而去。王城策马,金殿佩剑,面君不拜,令调三军。“皇非可是越来越放肆了……”后面那人话才说了一半,前面之人已转身举步,一直走下箭楼,才回头道:“你去安排吧。”后面那人点头,天地间黑暗如云,吞噬一片森冷的目光。重重殿影倾覆落日,偌大的楚宫如同沉睡的猛兽,静卧于上郢城中心。入夜之后,箭楼上当值守卫由两队增至四队,并不断有巡逻禁卫自各处路过,甲胄严整,秩序森然。自数日前赫连羿人去职,烈风骑护军偏将接替都城禁卫统领,楚王宫内防比以前加强了数倍不止,收藏楚国重宝的衡元殿附近更是一如既往戒备森严。月过重云,御苑花木在夜色下铺泻出层叠错综的深影,一队禁卫刚刚离开,火把的光亮逐渐远去,忽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山石近侧。“是这里了。”彦翎压下声音,回头道,“这条密道直通衡元殿中心,再过一会儿,高处守卫便会换防,而前面的人也恰好巡视过去,那时我们便可借机潜至密道入口处,保证不被任何人发现。”夜玄殇从居高临下的箭楼处收回目光,低声笑道:“真是不辱‘金媒彦翎’的名头,竟连楚宫密道的方位都被你探到了。”彦翎算好时间和守卫的视角,向后寻了个隐蔽又舒适的位置,绝不委屈自己像一般夜贼似得弯腰苦候,道:“我可不想从正殿进去应付那些难缠的禁卫高手,一个不好连小命都搭上。各国王宫必有密道通往他处,只要想找,便没有我彦翎找不到的入口。”,手腕一抖,将助他们翻越宫墙的钩索收好,“开启那密道入口需要一点儿时间,看我们待会儿是不是走运不被发现了。喂,虽说是密道,却也未必绝对安全,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这麻烦事留给你那大哥去头疼岂不更好,何必你来冒这没道理的风险?”夜色之下,夜玄殇深邃的轮廓隐隐透出几分峻冷,唇角轻微一挑,似是带出不屑的嘲讽:“我大哥?他怕是还不配。”“哦?”眼下左右无事,彦翎好奇地凑到他眼前,故意道,“话虽这么说,但你父王恐怕却不这么想,否则就不会是人家舒舒服服做太子,而却你入楚来……”心中一个异样的念头闪过,突然间面露诧异,“难道说你……”这时夜玄殇伸手一把搭住他肩头,将他压到暗影更深处,语意微微带笑:“如果正面夺取那东西,楚穆两国必起战端,伤亡在所难免,今晚若顺利得手,你可是为两国免了一场大战,回头我替你立碑为念。”“呸!鬼才要你立碑为念!”彦翎没好气地弹开半尺,为怕惊动守卫又凑回来,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下定决心了?对了,穆国那边传来两个消息,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夜玄殇道:“坏的。”彦翎道:“坏消息是,太子御的确完全控制了内外宫廷,甚至包括白虎禁卫都已在他调遣之下,如今没有他的手令谁也进不了穆王寝宫,更别说见到老穆王了,所以说你的日子绝对会越来越不好过。”这消息着实不怎么好,夜玄殇却忽地一笑,竟似现出些许轻松的神态。彦翎莫名其妙地瞪他:“好消息是老穆王还活着,太子御似乎有所顾忌,一直按捺着没做下出轨的举动。”“唔。”夜玄殇眯了眯眼睛,似有一瞬深刻而复杂的感情自眸心闪过,此时恰逢望楼之上两队禁卫交接,他突然抬手一拍彦翎肩头,沉声笑道:“走了!这两个消息不错,过后一起谢你!”“切,今晚有命回来再说!”彦翎回他一句,身法却丝毫不落于后。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殿前,彦翎俯身迅速摆弄了几下,一块石板应手而开,前方守卫再次巡来,此处早已恢复了寂静。密道之中,每隔十余步便有火把高照,一进到里面,彦翎顿改往日嬉皮笑脸之态,整个人仿如蓄势待发的豹子,每一丝肌肉都似充满了警戒,率先闪向安全隐秘的位置,轻声道:“乖乖不得了,这密道如此干净,空气畅通,显然经常有人使用,说不定还有守卫在前面,这下有得玩了。”夜玄殇抬头示意,在两人前方十余步距离之外,平整的青石墙面上伸出两截铜管,彦翎挑了挑眉梢:“这东西能将周围动静清清楚楚传到另一端去,只要我们经过,立刻便会被对面负责监听的守卫发觉。唔,前面石壁上居然还另设了防护机关。”夜玄殇微笑道:“至少说明我们没走错路,这条密道确实通向楚宫存放重宝的衡元殿。给你半个时辰如何?”彦翎双眼一翻:“说笑,一刻钟都嫌多!”话音未落,人已拔地而起,一个漂亮的空翻掠过丈余空间,轻飘飘落向铜管上方,快要着地时却似御风而起,身子忽地微微上升,便如落叶轻坠,半点声息也无地落在了铜管近侧。夜玄殇武功虽高出彦翎甚多,但这般干净漂亮的身法自问却也未必及他,先是暗赞了一声,脑海中却不由地闪过他因沾花惹草而被魔云教众仙姑追杀的情形,忍不住莞尔扬唇。金媒彦翎之轻功在武林中数一数二,逃命的功夫固然一流,应付各类机关更是驾轻就熟,贴着墙壁俯身下去,先自腰囊中取出样东西轻轻抵在那铜管开口处,接着左手燃起火折子,神情专注地在铜管周围烘烤,那东西便随着温度升高慢慢软化,最终完全将铜管封闭。彦翎满意地检查了一下,回头对夜玄殇打了个手势,随即将注意力集中在另外的机关之上。一柄怪形怪状的薄刀沿着墙壁上凸起的浮雕一侧逐渐没入,过了稍会儿,便听“嗒”地一声轻响,彦翎眼中微微一亮,唇角不由便向上弯起,谁知那得意的弧度尚未形成,突然半路僵住,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近旁火把的热度,分明在阴凉的密道中,他额头上竟丝丝渗出冷汗。夜玄殇随后潜至近旁,彦翎目光分寸不离石壁,皱眉道:“先别过来,这里有些麻烦,一个不好两个人都得送命。”夜玄殇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慎重的神情,便知事情棘手:“一旦触动机关,你赌哪个方向?”彦翎勉强牵了牵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手底下现在有五道机括,也就是说很可能左右石壁以及密道顶部前后,甚至脚底都有机关埋伏,现在第一道已经被我解决了,但后面竟是几道子午连环括,触动任意一处都会牵发其他所有机关,如果不能同时拆除,那我们便等着被箭矢之类的东西射成刺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