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到达三岔口边上的小村庄时已经是半下午,村里的大锅上已经熬上了大肉大骨头,香味飘了老远——根本不用问路,循着香味就能找到这个小村子来。
这是个只有二十来人的大村子——村子里的其他人,尤其是青壮年在前几年端王跟楚王摩擦时被不知道哪方的人给殃及池鱼了,死伤了大半,于是空下了大片的房屋,正好便宜了像周公子这样想去西北做生意的生意人。
西北牛羊皮毛香料干果便宜,南方丝绸茶叶便宜,近几年又没打仗,所以出来跑生意的还真不少。但再不少,也不会一下子来几百人,还都是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青壮——村里的老人都摇摇头,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准那些幸存的好奇心强的后生们多嘴多舌,各自缩在家里老老实实过年吧,要是再出什么事,村里也就,唉。
孙遇很满意地听属下前来报告了情况,然后还装模装样地去村里的长者家坐了坐,大大滴述说了一番余姚周家的风土人情,顺便感谢了一番老人家的慷慨帮忙,才没让他们这帮人在荒郊野外地过年。
余姚周家,周公子的老家,世代经商,现在东边越来越乱,没办法才拉了一帮人去西边看看。
他们在这边应酬,杜仲已经挽起袖子去帮忙煮肉了。她看了看那几锅香喷喷的肉,二话不说,进屋换了一身粗布的男装出来就开始动手帮忙。她见几乎都是肉,就叫人去村里买了好些大白菜白萝卜来,洗干净切成厚厚的大块,扔进锅里一起煮。问了有爱吃辣的,再扔几把辣椒进去,扔点生姜进去,顿时那肉的香味都不一样了。她再带着廖五,叫了十多个大汉开始揉面,准备着第二天一早吃。
等到孙遇应酬完出来,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都吸了吸鼻子,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其时天已经微黑,但村里亮起了不知道多少个火把,映得村里的土路都是亮堂堂的。在村里用来晒谷子打场的大土坪里,架了几十口大锅,锅里咕噜噜煮着大块的肉和白萝卜,香味和火光一起,直冲天际而去。
就要准备开伙了,孙遇见身后的几人都有点按捺不住,干脆挥挥手让他们先去准备,他慢慢地走了过去,顺便找找他家杜仲。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跟他打招呼,因为吩咐过不能再叫将军,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周公子”。是的,亲切,每张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快乐,和即将有好吃好喝的满足。还有好几个人走过来跟他说夫人真厉害,经她一弄锅里的肉都香了之类的。孙遇不知道他早就不知不觉地嘴角带着笑,跟这帮年轻的兵士们一样,脸上带着满足,眼里带着幸福。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是过年,天皇老子也要过年的,他们没有理由不幸福。
转了一大圈,最后是在水池边找到杜仲的。她一身男装,正跟几个大汉一起蹲在水池边用稻草刷萝卜。锅里的萝卜大家尝了尝都说好吃,怕不够,她又带人去地里拔,这会儿正准备洗好了切好备着呢。
看到孙遇找了过来,她把手里的萝卜往旁边人的手里一塞,就迎了上来,“你回来了?正好,我们准备开动了,就等着你下令呢!”
孙遇先是捏了捏她被冻得通红的手,然后带着点不悦轻声道:“虽然说你这样凡事亲力亲为好,但还是要跟他们拉开点距离,这么嘻嘻哈哈的像什么样儿?!——你这么好,要是他们都看上你了怎么办?”
杜仲“噗嗤”一声,斜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道:“酸什么酸呢,赶紧去下令吧,大伙儿早就馋得口水流了三尺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李四带着草儿都纷纷点头,连带着旁边的一群大汉们也都点头如小鸡啄米,眼睛都晶亮晶亮地看着孙遇。
孙遇展颜一笑,心里突然亮堂无比:荒村郊外又怎么样,土食简陋又怎么样,他有同袍在侧,有佳人在怀,谁还能比他更幸福?
“走,开餐!”
“哦,过年喽!过年喽!”
一旦开动,这帮汉子们个个都放开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烫得直吐舌头的白萝卜也成了抢手货,大家呼哧呼哧地甩开了膀子,在这寒冷冬夜、良辰吉日里,挥洒着让人沉醉其中的青春和欢乐气息。
杜仲刚开始的时候还在伙房忙活,但很快就被李四钱六他们几个给抓了出来,一起吃菜喝酒。孙遇自顾不暇,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部下扯着喝酒去了,也管不到她这边,于是杜仲两手不敌众拳,被拉扯着灌了好几碗。等到孙遇再回来看到她,她正在咧着嘴冲着李四他们笑呢。
月光如水,静静的淌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给所有的人和事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柔。孙遇有点晕,这些景致都很清晰,但又好似有点不清晰——好像有人在扶着他,脚步也好像有一些踉跄,稍稍转动脑袋,能听到四周都是欢声笑语,还夹杂着男人们喝了酒以后的各种鬼哭狼嚎……他也咧嘴笑,那些声音听在耳朵里都是些和谐的背景音,好似这样的夜晚里,他们本就该如此放肆地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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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她也一样。眉眼微微弯起,带着酒后越发慵懒的笑容,配上那张酡红的脸蛋,在众多糙爷们群里如同最最耀眼的白天鹅一般,迷人而又神秘。
都说柳飘飘是保持了几十年的美人儿,但在此刻他的眼里,不及他的杜仲万一。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好,说是他中了情蛊的毒也好,他这一刻都无比地感谢上苍,感谢那位对他实在一般、但对柳飘飘忠心耿耿的爹,把杜仲带到了他的身边。
就算她穿的是灰暗的粗布做成的宽松的男装,就算她的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银簪,就算她还有些不雅地斜靠在根木柱子上,一手还搭着旁边人的肩膀——嗯,不对,她怎么就那么轻松地搭在别人的肩膀上呢?
孙遇甩甩脑袋,眼睛看得更清楚了:杜仲周围围了一圈男人,有敬酒的,有说话的,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个个眼神迷蒙而放光!他顿时就怒了,脑子里一片轰鸣:这帮孙子,那可是他们的主母,怎么能趁他不在的时候这么跟主母说话呢?
他心里生气,用力地挣了挣旁边的胳膊,但没挣脱,他越发生气了,大大地迈了一步,然后头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公子公子!你慢点啊!”
“都怪你,刚刚非要灌公子的酒,现在好了,醉成一滩泥了——公子的房间在哪里?”
“那边那边,我去找李总管。哎,希望一会儿夫人看了不会生气!”
“……夫人生什么气啊,喏,夫人就在那边,自己都快要醉了!”
“嘘,小声点儿,李总管来了!”
李四带着两人上前来接过孙遇,然后毫不客气地一人一个暴栗敲在了刚刚劝孙遇酒劝得最凶的那几个,“今天是大年夜,我就饶过你们。下次要还敢这样,直接拖出去打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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