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递给了荆轲一轴卷起的地图,这地图详细地描绘着燕国最重要的战略地区(督亢)的地形。对于一个像秦王那样时刻梦想入侵的敌人而言,它的重要性超过了任何将军的头颅。这为荆轲企图接近秦王身畔提供了另一重要砝码。然而如果此举失败,燕国的国防将从此完蛋。
这项使命的代价如此昂贵,它有可能让一个国家陷入混乱,也有可能导致另一个国家被统统夷为平地。荆轲和秦舞阳的出发自然而然地带着灰暗的色彩。
这两位刺客由知晓这一秘密的燕国贵族们送至燕国的边境。送行人们都穿着出殡才穿的白衣素服。荆轲和秦舞阳二人都深知此去是一条不归路。送行者们沿着燕国边境走着,在燕国界河易水边停了下来。在那里,太子丹主持了一场悲壮的、对路神的献祭仪式。荆轲的朋友、乐师高渐离,作了一曲极哀的、挽歌式的曲子,荆轲在寒风中唱道:&ldo;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do;
送行的燕国贵族们流下了泪。高渐离转了乐调,奏出一首新谱的激昂军乐,意喻将战士送上战场。然而,即使送行者们站成直行,瞪视着河对岸敌国的土地,荆轲仍唱着同一首曲子,不过此番是激愤的,而且下定了决心:
&ldo;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rdo;
曲终之际,荆轲和秦舞阳上了马车出发了。马车的车轮掀起河堤的泥浆,驶向新的征途。他们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将燕国的土地留在身后,踏上了一片已被他们仇恨的秦王征服的土地。
到秦国去是一条漫长的征途。两位刺客必须穿越大片被秦征服的土地,而后沿着周天子的王畿,那里,统治整个已知世界的周天子曾经生活过,但现在在秦征服之后,只剩下一片片废墟。最终他们将到达秦国腹地,那是一片永远在军令统治下的禁区,秦军正是从那里出发,渐渐统治着整个的已知世界。在渭河岸上,他们将到达秦国国都。
在那里,他们接触到了一位秦国廷臣中的主要人物,并以重礼贿赂这个人。而后他们施展了最狡猾的诡计,直接对这位廷臣说他们有一项秘密的使命。秦国政府及密探是怎样猜疑这两位使臣光临的用意的我们已无从得知,但他们的宣称证实,假如任何他们旅途中的秘密举动都被窥视,他们现在都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引子图穷匕见(4)
两位刺客向这位廷臣解释,他们的使命之所以保密,是因为它在外交上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他们说自己是燕王的特使,希望开展和平的、消弭两国敌意的手段;如果秦王对太子丹收留逃亡的樊於期始终反感,但太子丹不希望牵涉到他自己。燕国政府也不愿意用一种含糊的外交手法,比如简单地将樊於期赶至它国乃至无人的旷野,事实上,当樊於期刚到燕国之际,这曾经是太子丹谋士们的主意。刺客们还夸口说:燕国人民说他们向往秦国,他们确实如此,为了表明他们的诚意,他们带来了樊於期的头颅。
还有更多的。刺客们说燕国统治者并不满足于献上樊於期的头颅,燕王害怕秦王会找别的人与燕国继续进行战争,而秦王,已经对很多不幸的邻国这样做过了。燕国统治者不想要这样的冲突,他准备在战争开始之前就作出退让,他知道秦王垂涎于那片具有战略意义的领土,但秦国目前还不必急于去攻占那片土地,现在,刺客们说,这里是这块土地的详细地图,燕太子丹的父亲燕王,准备立刻将之献给秦国。
这样的慷慨允诺的割让,正如刺客们娓娓动听地说燕王承认秦王是燕国的主子一样,对毫不知情的燕王而言肯定是一个新闻,但刺客们继续伪装着,甚至卑微到了说燕王请求秦王能让自己继续照管自己的祖坟的地步。这样的要求完全跟当时的传统相联系着‐燕王当然会继续向他的祖先们献祭,当然也相信祖先中的任何人会以征服秦王的方式为他们自己复仇。
这真是一篇动听的大话。不过早在秦王统治以前,奇奇怪怪的事就发生过。因为秦国的政策制定者们早就认为孔子的格言毫无用处,虽然这位早先的贤人说过:&ldo;一个真正明智的君主应无为而治&rdo;,然而秦国对之丝毫不以为意,是不是因为他们(秦国)政府的这种奇特吸引了这两位新的来者呢?
荆轲的话语被当作燕王本人的意思,这是古代中国派使臣出使时的一贯传统。当荆轲卑躬屈膝地显示卑下之际,他在做着太子丹的父亲‐燕王的代言人,他宣称燕王在自己的国家卑躬屈膝地敬仰秦王,此番派使臣前来。
这位秦国廷臣相信了荆轲他们的话,把这一消息转达给了秦王。
此刻的秦王嬴政,早已在君王之位上坐了他生命的一半光阴。有一个敌人曾形容他长了一个尖刻如黄蜂般的鼻子,长长的眼睛,声如豺狼,心如虎狼,他经历过种种宫廷斗争和种种针对他的阴谋和企图,并且知道他自己早就被所征服国家的人们无穷无尽地诅咒。他在咸阳的宫廷里操纵着大部分已知的世界,如果说他有什么从根本上感到害怕的事情,这事情就是有可能降临在他头上的,来自于这些人精神世界的报复。
但是,现在看来从燕国传来的是好消息。不必进行再一次军事行动了,秦王相信他的征服几乎是完成了。他高兴地穿上他那装饰繁复的礼服,再佩上一把仪式用的宝剑,下令用&ldo;九宾&rdo;之礼‐他的助手,助手的助手、乃至再次级的助手们,加起来有上百人,都被叫来准备仪式,他们将排列成队来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不用刀兵就已将之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