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度良久,远黛才自徐徐道:“原来如此!”移眸深深看向杜若,她很快又道:“你既将这些事儿都说了出来,心中想必已有决断,倒是不妨对我说说你如今的想法!”
杜若眸光微动,半晌却是不答反问:“小姐以为我会有什么想法呢?”
远黛倒不想她会反问自己这么一句,失笑之后,便也坦然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从来最是难测,故而错非必要,我极少劳心费力的揣测旁人的用心。”
说到这里,她才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的起身将杜若扶起,同时温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问你如今想法,却是绝无害你之心!若你果真有意攀那高枝儿,我甚至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倘或你另有想法,我亦会尽力成全于你!”说完了这话后,她也不再去看杜若的神色,便自朝她摆了摆手,道:“我已言尽于此,如何定夺,你不妨细细斟酌!”
杜若面上神色数度变幻,半晌却忽而问道:“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老太太是如何安排你的?”在这位小姐身边多待一日,她便愈发觉出这位小姐的难以测度,而这种感觉,便是从前在萧老太君身边时,她也极少会有。
略带倦怠的在炕上坐下,远黛淡淡一抬眉:“老太太好意,一心想为我攀个高枝儿,只是可惜,比之栖高枝,我却觉得脚踏实地来得更稳当些,怕是不免要辜负老太太的美意了!”
杜若听得一怔,面上神情一时阴晴难定,好半晌,方默默垂头。退了下去。
她才刚退了下去,那边文屏便捧了茶进来,悄然为远黛换下了几上那盏已将凉透的清茶,正欲退下时,远黛却已开口道:“打今儿,就不必刻意防着杜若了!”
文屏听了这话。面上却没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来。只点头道:“我明白了!”
目视文屏退下后,远黛斜歪在炕上,便也懒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很早以前,她就已懂了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已决定的事情,便放手一搏,哪怕到最后不能如愿。但毕竟已尽力做了,虽有遗憾,但仍无需后悔。
才一安静下来。早前被压下的倦意便复如潮水般的涌来,瞬间便已将她淹没。朦胧中,似觉有人过来,将一床薄被轻轻搭在她身上,她也仍是懒得抬眼去看上一看。这一觉却是直睡到天色擦黑,远黛方才懒懒睁开双眼。文屏正安静坐在炕旁的锦杌上,低头做着女红。
远黛才刚一动。她便很是敏锐的抬起眼来,见远黛已睁了眼。便忙起身上前笑道:“小姐可算是醒了!萧小姐那边的巧兰已来过两趟,因小姐一直睡着,便也没有打扰!”
说过这话之后,文屏便自扬声,唤了翠衣取水来伺候远黛盥洗,外头翠衣应着,便捧了铜盆进来。看那意思,却是早已准备好,只是等着远黛醒来了。
远黛一笑,一面示意翠衣将水放下,一面却又吩咐道:“巧兰既来过两次,你且先过去萧小姐那边,告她一声儿,只说我已醒了,问她可有事情!”
翠衣答应着,便退了下去。这边文屏一边伏侍远黛盥洗,一边轻声道:“自与小姐说过话后,杜若便总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儿。适才更时不时的拿眼看我,仿佛想问什么,却又犹豫着不敢出口。我想问问小姐,若她当真问起我时,我却该怎么答她?”
轻轻一挑蛾眉,远黛淡淡应道:“只管如实答她便是!”一开始诈问杜若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想到杜若竟会这么快屈服,以至于她的后手甚至都没亮出来。然后事后想想,她便也明白过来。对于萧老太君关于此事的安排,杜若口中虽是不言,心中只怕也并不那么愿意。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天底下,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给人做姨娘的。
文屏张了张口,有心还想再问,但一想及此刻杜若便在外屋,说话殊为不便,毕竟还是忍了,没继续往下问。盥洗过后,远黛便自在梳妆镜前坐了,拿嵌宝牙梳抿了一抿略有些散乱的鬓发。她这边才刚放下牙梳,门口却已传来了萧呈娴的声音:“九妹妹可算是醒了!”随着这一声,萧呈娴已带了巧兰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远黛闻声,忙起身相迎,且笑道:“听说姐姐使巧兰过来了两次?”
萧呈娴一听这话,却是不由的摇了摇头,面上神气一时便也有些古怪:“是!我使巧兰来,是要告诉你,我才从你这里出去,就听得有人来禀,说是安亲王到了!”
这话一出,远黛还不及说什么,便已听得门口传来“砰”的一声脆响,众人皆各愕然的移目看去,却见杜若面色苍白的立在门口,有些惊惶的捏着手中的红漆托盘,地上,一只斗彩缠枝莲纹带盖茶盏已被摔成了八瓣,其中更间杂着碧色茶叶和腾腾而起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