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肇心中既存了这个想法,目光便也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远黛,不出意料的从远黛唇畔寻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而二人的这副模样,却与数日前中元节时差相仿佛,因此秦晚才会一眼认出二人来。随在秦晚身边的,正是秦同旭。听得秦晚之语,他便一笑,却朝二人拱一拱手:“不期而遇,是为有缘,在下姑苏秦同旭,尚不知贤伉俪如何称呼!”
百里肇本无意与秦家有过多的纠缠,因此上回中元放灯之时,他才会那么冷淡疏离的一口拒绝了秦同旭的结交之意,然而此刻再次相遇,百里肇心绪也颇有变化,加之才刚秦九那话说的也甚合他的心意,当下回以一揖,平淡道:“白显华!”又一指身侧远黛:“舍妻凌氏!”
他乃皇室贵胄,气度岂同寻常,秦同旭亦是世家出身,眼光也自毒辣,自不会看不出此点,当下笑道:“原来是白兄夫妇!”回身一指身边妹妹:“这是我家小妹,名晚!”
秦晚闻声,早上前一步,朝着远黛笑道:“我行九,姐姐可以叫我小九!”阳光斜斜的落在她清姣如玉的面容上,愈衬得她眸色清澈,笑容纯净,令人一见,便不免生出怜惜之意来。
清浅一笑,远黛道:“说来也巧!我在家中姊妹内也是行九!”
诧异的睁大了双眸,秦晚道:“呀!姐姐也是姊妹中最小的一个吗?这可真是巧了呢!”
失笑摇头。远黛道:“我家中还有一个十妹妹,我却并不算最小呢!”
这当儿秦晚早走上前来,高高兴兴的拉住了远黛的手,对远黛所言,面上虽也略有些失望,但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只笑道:“是这样吗?姐姐家里的姊妹真多呀!”
秦同旭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虽有心与百里肇相交,但见百里肇面上神色始终淡淡,是以小心的并不去碰这个钉子。只立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秦晚同远黛说话。
那边秦晚已好奇问道:“姐姐这是第一回来姑苏吗?”
含笑点头,远黛道:“久闻姑苏人杰地灵。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前来,这次所以能来,也算是机缘凑巧!”这话倒是她的真心话,江南之地,她是久闻其名。也早有打算前来,只是千想万想,她也不会料到自己竟会随同百里肇一道南下江南。
这般说着的时候,她便自然的抬眸看向了百里肇,眸中光华流转,若有若无的荡漾着丝丝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情意。觉出她的目光。百里肇便也回望了过来,眸光邃深、幽静,却让远黛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半拍。待得转开眼时,却觉面上已有些烧了。
秦晚此时正与她并肩站着,二人神色,自然早被她收入眼中。清亮如水的明眸仿佛黯了一黯,面上原本纯净无瑕的笑容也没来由的有些暗沉。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秦同旭在旁看着,少不得上前解围道:“已是午时了。贤伉俪若不介意,一同用个午饭如何?”
眉峰微微一扬,百里肇终究颔道:“我们此来,共是四人,早约了在虎丘山下西麓酒楼用饭。若是二位有意,不妨同往!”他虽应了秦同旭之请,却干脆俐落的拒绝了秦同旭相请的打算,却也表现出他对秦氏兄妹的态度:可交,但不值相欠,即使仅仅是一顿便饭。
秦同旭初见百里肇,已觉得对方气度不俗,心中便有相交之意。只是其时百里肇表态明确,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便再是谦逊,也不免面上难堪,因此才会带人匆匆离去。今日重逢,百里肇虽仍态度淡漠,并不热切,但较之上次,仍是大有改观,至少不至让人下不来台。而百里肇的处事态度,却更让秦同旭知道,眼前这人,身份绝不寻常。
哈哈一笑之后,他爽然道:“如此就恕秦某厚颜叨扰了!”
见他如此,百里肇也不免暗暗点头。他目中所见世家子弟多矣,能如秦同旭这般,既有识人之明,又有容人之量者,倒还真是不多。淡淡一笑后,百里肇道:“既如此,我们便下山吧!”一面说着,却已一路拄拐,缓缓往前行去。
这几日下来,他的双腿已愈灵活,纵不拄拐,也颇能行上几步,以拐代步之时,也早不见了初时的生涩。没什么来由的,秦同旭竟不敢与他并肩而行,而是稍稍落后半步,亦步亦趋的跟着。远黛对秦晚颇有好感,自然与她并肩而行,一路缓声谈笑。
秦同旭在百里肇身边走了一回,终究觉得有些压抑,但以他身份,自不好去与远黛、秦晚说话,犹豫一刻,才干干笑道:“白兄这腿疾,可是宿疾吗?”
不意他会问起这个,稍稍沉吟,百里肇这才答道:“算是吧!”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却让秦同旭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然而既说了这话了,他自也只得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下去:“说起来,秦某倒是识得一位宫内出来的御医,此人最擅疗治风湿之疾,白兄这腿疾,若因风湿而致,倒是不妨请他看上一看!”
百里肇听得略一扬眉,过得一刻,却终究颔道:“多谢美意!秦兄不知,我这腿疾乃早些年受伤所致,这些年来,也曾多次延请名医,却总不得根除,早无意费那心力了!”
听出他的拒绝之意,秦同旭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屡屡相请,当下一笑,道:“原来如此!”
虎丘山本不高,二人说了这几句话,不觉已到了半山腰。山腰处,早有人迎了上来,朝着百里肇深深一礼:“这位爷可是姓白的吗?”
脚下一顿,不置可否的扬一扬眉,百里肇的目光已落在了早已侯在一边的肩舆上:“可是有人雇了你们来接我?”由来上山容易下山难,岳尧与沅真二人若早下了山,雇一顶肩舆来接一接百里肇与远黛二人,倒也是理所当然。
那人一听这话,哪还不知道自己这是问对了人了,只是目光所及,却见这处共有二男二女,又不禁犯了难。岳尧二人并无未卜先知之能,又岂能知晓百里肇二人会在剑池边上巧遇秦同旭兄妹,故而这肩舆却只雇了二顶,怎由得这脚夫不看着四人暗里犯难。
秦同旭何等玲珑,见此情景忙自笑道:“白兄腿脚不便,以肩舆下山却是最好不过的了!虎丘西麓酒楼,我也曾去过几次,自行前去即可,白兄偕夫人只管请便就是!”
百里肇听得眉峰轻拧,才要开口言语之时,一旁的远黛已适时上前一步,含笑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肩舆也是三爷的一番心意,却不好推却得!秦家妹妹处,就由我来陪着他们走一回吧!却巧这山路甚是平坦,我也正想着多走几步呢!”秦晚在旁也是频频点头。
眼见三人都已表态,百里肇自也不再多加推辞,略一颔后,便自上了肩舆。
那抬肩舆的脚夫倒也并不在意,先时岳尧雇他肩舆之时,已是付了银子的,百里肇等人坐与不坐,他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只是乐得轻松一回。当下抬了肩舆一路缓缓而下。
秦晚本不在意百里肇,只是一味的同远黛说话,一时想起才刚远黛说得话,便忙兴致勃勃问道:“才刚姐姐说道家中还有一个排行第十的妹妹?”
隐约察出她的心意,远黛不觉微微一笑,注目看向秦晚,眸中笑意隐然:“十妹妹乃是我三叔的女儿,年纪比我只是略小,早是二九年纪,却比你要大些!”
闻得此言,秦晚面上不觉现出了几分失望之色来。她在秦家的姊妹辈中虽是行九,但上头的姐姐却都比她年长的多,便是她的八姐也大了她五岁有余,总让她觉得甚是孤单冷清,因此中元灯节时候,她在河边偶遇远黛时候,才会觉得格外亲切,颇想攀谈一回。
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秦晚闷闷道:“可惜我都没有年纪相仿的姊妹呢!”
听她这么一说,倒不由的远黛不想起凌远萱来,沉默片刻后,她才淡淡一笑,温言道:“姊妹多了,固有好处,然常在一处,却也免不了龃龉,总是各有千秋罢了!”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秦晚道:“是这样吗?娘亲倒是从未跟我说起这个呢!”
远黛何等人物,一听她这话,哪还不知道秦晚如此清透澄澈、不经世事的性子,必是因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被其母亲保护过度的缘故。这一点,其实与凌远萱也仍是极为相似的,她心中暗暗想着,一时又想起先时岳尧所说的话来,倒不由的暗暗替她担忧起来。
以她这样的性子,若来日当真嫁入宁亲王府为妾室,怕是不免要吃亏。如此想着,她倒忍不住抬眼看向了坐在肩舆之上,正自悠然前行的百里肇。远黛既不肯上肩舆,百里肇自也不会令肩舆疾行,便吩咐了缓行,此刻也不过与三人行的略快一些而已。
察觉到远黛看来的眼神,百里肇也便移眸看了过来,目光仍自幽邃如深潭,却朝远黛稍稍的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示意她此事不可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