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幽幽,时间在灯花偶尔响起的噼啪炸裂声中流逝。
良久,李长安终于感到了八荒刀的反应,它体内似乎出现了一丝隐晦的搏动,与他的心跳呼吸契合。
砰、砰、砰——
捕捉到这变化,李长安心神一动,这变化便蓦地消失了,仿佛是幻觉一般。
他睁开眼,八荒刀刀身之上血迹已然消失。
“果然有效。”李长安抬起中指看了看上面的伤口,自语说道:“只是指尖所蕴含的精血比舌尖血都要差远了……”
他抿了抿嘴,面露果决之色,又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染上刀身。
脑子里一阵发昏,李长安知道是伤了元气,但修行本就是逆流而上,为常人之所不能为,若忍不了这些痛苦,就只能自甘平庸了。
所谓十指连心,指尖的创口传来的痛楚还未平息,舌尖更是剧痛无比,李长安虽然可以忍受,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沉下心神感应八荒刀就是难上加难。他堪堪静下心时,昏暗的烛光下,精血缓缓渗入八荒刀内部,已消失了三成。
此时,他又再次感到了八荒刀的搏动,仿佛他手中托着的不是冰冷的刀身,而是一颗巨大而灼热的心脏。
搏动持续数息时间,逐渐淡去,精血被八荒刀尽数吸入。
李长安睁开眼,心知今夜不宜在损耗精血了,起身握着八荒刀,刀柄似乎不再那么冰冷,而是有了些微暖意。
揉了揉太阳穴,李长安心道:“若照这样损耗精血,我最少也得七日才可补充消耗,不然本命没祭炼成,倒是先把自己血流空了。也罢,修行本来就不是朝夕之功,不过师兄那儿还存着一些蛟血丹,应当能为我补足气血……”
将八荒刀插回刀鞘后,李长安略作歇息,又闭目盘膝,双手结印,在心中推演起道法来。
一朵墨莲在他观想的意识中缓缓盛开凋谢,这是他在云庭真人小世界中领悟的花开顷刻。若按修行界中灵术、法术、神通三个道术层次来看,李长安推测自己推演出来的这道术应当处于第二个层次。
这一式道术乃是模仿当初白忘机在地牢中为他传刀之时所施展的四式不知是法术还是神通的道术推演而出,回想起来,白忘机那四式道术变幻莫测,蕴含的应是“虚实”之道,李长安借道海之力推演领悟的墨莲盛开凋零之间,蕴含的却是“生死”之道。
墨莲一出便能压制蕴灵境的姒飞臣,足见其威能。李长安的实力较之入择道种前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抛开这一式花开顷刻外,单论修为,有练血境肉身封存真元,又得了神墟境一小部分本源的他气海中真元之雄浑已远超一般的辟海境数十倍不止。须知辟海境巅峰者,气海如一片平湖,李长安的气海却当真是一片汪洋大海。
调息片刻后,李长安便欲练刀。
房中施展不开,他就向门外走去。
……………………
客栈靠着码头,出了后院,临江处有一片极大的堤岸,岸上空空荡荡,只有几株枯瘦的垂柳。
一轮明月在涌动的潮汐中不断扭曲变幻,波光粼粼。
越小玉望着黑窣窣的水面,蹲在江边,一个个小石子被她扔进江中,在窸窸窣窣的潮汐里不时激起噗通声。
她已离开自幼居住的洞府半年之久,游荡在外,虽然身上盘缠足够,一时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心,但心中却总是流离颠沛的。
“在想什么?”
李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小玉怔了怔,回首望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江面,继续扔着石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想。”
“想家了吧。”李长安来到越小玉身边,拿住她手腕,轻声道:“水里有玄蛇,若惊扰了它们也怪吓人的。”他放开越小玉手腕,指了指东面,百丈外,停泊着的青铜船在月色下的黑影宛若巨兽。
“原来你也会怕啊。”越小玉对李长安说出那句“怪吓人的”有些惊讶,扬手扔出最后一枚石子。
就在这时,水中浮起一道阴影,玄蛇露出硕大的头颅,金瞳映着幽幽月光,往岸上瞥了一眼,随即又沉下水去,粗大的身躯翻滚间露出黑色鳞片,随后消失在水面下。
越小玉“啊”的轻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李长安微微一笑:“喏,我没骗你。”
又在他面前丢脸了,越小玉对自己有些气恼,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去。
“怪我。”李长安却笑了笑说。
“怪你什么?”
越小玉疑惑地时候便睁大眼睛,这样不设防的表情李长安见得极少,在淮安城卖肉的那几个月里,诸如赵二嫂之类的女人就算对最新鲜的里脊也要摆出一副嫌弃的脸色,他在花明院中住的那段日子,画屏更是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喜怒都深埋在心中。
“怪我没早些提醒你。”李长安说道。
越小玉噗哧笑了一声,方才的气恼也消失无踪了,她走到岸边,看向天上明月,嗅着腥冷的江风,沉默良久:“是想家了呢。”她顿了顿:“就算师尊不在洞府中,我也有灵兽作伴,天天等她回来,也有个念想。在外面这些日子,今日永远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永远都没个着落……”她回头看着李长安:“你呢?我在话本里见过有人总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若我也能像你们那样就好了。”
她撒了个小谎,其实这句话不是在话本里见到的,而是她在昆南城那些日子里偶然间看见戏班子唱的,那武生就在戏台上踱着方步,拉着长调说他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但下一句,他却唱道:“但一回头望见了你,完啦,我心中哪还有什么天涯。”
她自然没期盼着李长安也会这样回答,只不过一想着就出了神。
“什么时候我说过喜欢四海为家了。”李长安摇了摇头,也抬头看向天上明月:“只是无家可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