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湘南抬头道;&ldo;周末我想回浅川看看,你呢?&rdo;余熙低着头:&ldo;你别对我妈说。&rdo;&ldo;说什么?&rdo;&ldo;……那就没什么了。&rdo;阮湘南又道;&ldo;你想好找什么工作没有?&rdo;&ldo;我不知道,&rdo;余熙有点茫然地望着她,&ldo;我的头脑没有你这么好,以前你读书的成绩也比我好很多,我能做的除了那种生意,就是卖力气了。&rdo;阮湘南拍拍她的背:&ldo;那就考个护士执照吧,这样你也可以照顾阿姨,我知道阿姨身体也一直不太好,就是当护士会很辛苦的。&rdo;余熙低着头,轻声回答:&ldo;我不怕辛苦的。&rdo;☆、-02625周六一大早,阮湘南就跟余熙踏上了去浅川的大巴。浅川离这个城市不远,统共2个多小时车程,那个是临水的小城镇,整个格局都被那条说不出是江还是河的水流贯穿而过。那是阮湘南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一直到她十六岁生日那年,才被接回母亲身边。余熙拎着包,跟她慢慢走在那泛着黄水的河边。那条河叫湘水,她们当年就住在湘水南边,阮湘南才有现在这个名字。她深深地呼吸着那泛起的水汽,有些泥土味道,混合着青草汁液味,好熟悉。一到夜晚,这里才是苏醒之时,水边妖孽丛生,祸害天成。余熙带她回了家,在小路上的一层平房,四面被熏得变了色的白墙。病床边,还贴着各种都有点泛黄的剪报,有治病的偏方,也有各个城市里医生的简讯。阮湘南低下身,握着余熙母亲的手,柔声道:&ldo;阿姨,我是湘南,我来看你了。&rdo;那个女人已经变得很苍老,她印象中,她也曾美丽过,就像现在的余熙一般,有一双美好的丹凤眼,拿眼角一瞥人的风情,无法言说。可是她现在老了,漂亮的丹凤眼也不见了。阮湘南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老了,疲惫又苍老,大概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受到岁月影响的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了罢?余熙的母亲也拉着她的手,只会一叠声地说好。余熙走上前,握住阮湘南的肩胛:&ldo;妈,我带湘南出去逛逛。&rdo;走出屋子,阮湘南才问:&ldo;你哥哥呢?&rdo;余熙耸耸肩:&ldo;谁知道,大概在哪个夜场里混着吧。&rdo;阮湘南叹了口气:&ldo;算了,不指望别人,还是指望自己吧。&rdo;都说浅川的湘水长,曾经还散发着玫瑰花的气息,湘水边上长大的姑娘都是水灵灵的容貌。在这么经济落后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人会在夜间出来活动。她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震,便拿出来看,只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卓琰。接或者不接,是个问题。其实按照她现在的心情,真的没有多余的念想去接他的电话,可是不接,大概又有点说不过去。余熙凑过头来,细细的发丝刮在阮湘南脸上,有点痒:&ldo;接吧。&rdo;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只隔片刻,卓琰的电话又再次拨过来。阮湘南大概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估计又以为她耍了他就想跑开。余熙拿过她的手机:&ldo;你下不了决心的话,我来帮你接。&rdo;手机到了她的手里,本来就不足的电量已经接近耗尽,很快就变成黑屏。阮湘南笑道:&ldo;你看吧,真不是我不接,就算我接起来,估计一句话没说完也就没电了。&rdo;余熙忙推了她往回走:&ldo;我可不管你这么多,赶紧回去充电,给人回电话‐‐这个卓琰就是上次跟你约会的男人吧?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也要有点分寸。&rdo;阮湘南倒是第一次被人说&ldo;你要有分寸&rdo;,可是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她的母亲,反而是她幼时的亲密好友。她也明白她的意思,错过卓琰,就不会再有更好的。可是她选择他,也不是因为他的&ldo;优秀&rdo;,这点虽然匪夷所思,也的确如此。阮湘南回到余熙家里,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充电的数据线,无奈地摊手:&ldo;居然忘记带了。&rdo;&ldo;你该不会是故意忘记带的吧?&rdo;&ldo;是真的忘记了。&rdo;余熙一把把她拉起来,又往门外推:&ldo;那就快点去买一个新的。&rdo;阮湘南制止了她这个行为:&ldo;反正只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联系也是一样的。&rdo;晚上服侍余熙的母亲入睡了,她们待在隔壁余熙的房间里,说是&ldo;房间&rdo;,却也是用帘子隔开的一个小空间。阮湘南听见隔壁传来的阵阵咳嗽声,心里也跟着难过,余熙母亲的病再也好不了,肺癌晚期,再继续化疗也是种折磨。余熙挨着她,轻声道:&ldo;治还是要治的,不过是保守治疗,可能也不用多久了。&rdo;&ldo;那你更应该在她身边多陪陪她。&rdo;阮湘南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来,&ldo;我这里还有点存款,不多,你先应急一下,密码是你的生日。&rdo;余熙犹豫了下,还是接在手里,揉了揉头发:&ldo;谢谢。&rdo;&ldo;不用说谢,要还的。&rdo;她忍不住扑哧一笑:&ldo;我知道啦。&rdo;躺到半夜,阮湘南还是睡不着,忍不住翻了个身,很快的,边上的人也开始翻身。她回到这里,想入睡是很难了。余熙轻声问:&ldo;你也还没睡着?&rdo;阮湘南嗯了一声。她忽然道:&ldo;我也睡不着啊,要么再出去逛逛?&rdo;阮湘南直接坐起身,悉悉索索地黑暗中穿上衣服,又拿起羊毛大衣披上。干净利落。她们在湘水边游荡。岸边的几家会所灯火通明,西装革履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少爷站在门口。阮湘南从很小的时候便有点不明白,为何这个地方如此贫瘠,却又有如此多寻欢作乐的地方。潮湿的水汽蜂拥而来,好似女妖,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用一双媚人的眼睛勾引世人。余熙缩了缩肩膀:&ldo;天开始冷了,每次总是冷得很快,温度一下子会就掉到零下。&rdo;阮湘南看着远处的湘水,水面波光粼粼,上弦月悬挂在半空,又被映照在水底,亦真亦幻:&ldo;我以前想过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来。&rdo;余熙趴在水边的栏杆上,吐出一口白气:&ldo;湘南,我原来很怕你会变,变成我根本不认识的那个人……原来你还没有变。&rdo;&ldo;谁说我没变的,&rdo;她摇摇头,&ldo;以前我多清高啊,可是清高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低头?&rdo;她的亲妹妹严央身上,就有一股一尘不染的纯净味道,哪里如她这般烟火气。她们在水边逛得冷了,又去不远处的陈家大院吃宵夜。那里,好几个店子都挤满了人,桌子铺着透明的塑料布,阮湘南点了三斤辣炒小龙虾,跟她面对面一只只地剥着。余熙灌自己啤酒,喝着喝着开始有点醉,连说话都有点不清不楚:&ldo;湘南,我真的很累啊,我其实……也不想去卖我自己……&rdo;阮湘南安安静静地回答她:&ldo;我知道。&rdo;&ldo;我真的不想啊,我不想的……你要相信我……&rdo;&ldo;我知道、我知道。&rdo;阮湘南忽然觉得自己幸运,相对于余熙而言,她竟然还能干干净净地从这里走出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各种碎布缝起来的玩偶,复杂得连自己都看不清,她既在最底层的泥沼里生存过,又在最顶端的豪门里挣扎过,最后归于目前这样平淡的、不上不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