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菜场回来的老常半天都缓不过来,被人围着嘲讽的情形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呈现,他在无名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心脏嘣嘣跳的厉害,老常吃了两粒速效救心丸,缓一缓。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不想搭理常见美,饭也不想做,她要找爸爸,他还想找妈呢,老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亲妈申子慕,当年自己伺候她的时候,不是没有怨气的,老太太死活不穿尿不湿,想尿到哪里就尿到哪里,整个屋子里都是令人作呕的尿骚味,这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尾声,毫无尊严,自己想要尽孝的心情再强大也扛不过现实的残酷,她瘦的只剩下一张皮,手腕细得好像稍微一使劲就掰断了,整个人吃一点点猫食维持着生命,屁股上一个碗口大的褥疮,深可见骨,但是老太太好像感觉不到疼,还是日夜颠倒,每个房间到处游荡,时刻想要跑出去,熬人,他就那么被她熬了三年,熬得自己都快挂了,估计除了自己,没有人做得到了,老常也问自己是什么支持着自己做这些,他对外都说是,养育之恩需要报答,但是自己哥哥姐姐呢,难道他们不是申子慕生的养的,怎么没有一个人来照顾甚至是来看望,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也就是扔下一万块钱就没了消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心里不是没有埋怨的,自己这辈子太多的遗憾不堪回首,看到他们似乎是种提醒,提醒自己的无能,提醒自己的责任,而他们看到自己,似乎又有种讽刺,这就是你当年跟着爸走了,吃香喝辣,享福的结果?还是你自己无能,爸的优秀基因你一点也没有遗传到……每每想到这些,老常都努力避开,人生真是道难题!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台空气净化器一台加湿器在努力工作的声音,这些是帝都家庭的标配,刚来的时候,老常因为这些个夜晚的噪音无法入睡,现在已经习惯了,但是今天,他困得要命但是不想入睡,脑子里象要爆炸,帝都,这个他一直以来的精神家园,一直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标签,狠狠得打了他的脸。让他知道,他就是个外地人!大傻帽,大傻逼。
我呸!
他是回到了一个一直吸引他的现实里,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相处,在心灵上还是生活里,都比自己之前预想的复杂和冷漠许多,难以把握,那天付珍珍说想要搬到常见美这个小区来,租在隔壁,大家抱团取暖,他怎么都觉得像是一环套着一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里面,只有自己是最健康的,现在他成了个太阳,都要围着他取暖,这怎么受得了。他觉得脑子里混乱了,自己究竟来的对不对,自己究竟要不要跟大家抱团,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意义,这个意义是对自己有意义还是对他们有意义?好像答案正反都可以,全是,也可能全不是,最根本的最重要的已经分不清,最有意义的与最有用的照样分不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接近像南辕北辙,又像背道而驰。完全不知道怎么搞……
他又想起来那个摊主的话,自己的老乡,“没有我们这些凌晨三四点拉车出门的外地人,你们北京人连口菜都吃不上,你等着春节时候,到时候我们都走了,回家了,对不起,这大白菜,五块一斤你都没地方去买去,到时候就该开骂了,这些死卖菜的都去哪儿了,还得老子还得去吃麦当劳,开封菜,你看不起我们,嫌弃我们脏乱差,你们自己又高贵到哪里去啊,首善之区的不安定因素,是菜都吃的太多太方便了吧,容易得到就看不起人……”
他觉得说得很对,是的,容易得到就看不起人!
常见美这时候悄悄挪到了房间门口,就瞪着两只大眼珠看着一脸严肃双手背在脑后躺在床上的老常,“爸爸,我要吃饭!”,把老常吓了一跳,他没好气得回复:吃吃吃!就知道吃!明天自己买菜去!我是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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