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宁进了长春宫。
陈皇后刚刚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台前,由着婢女梳妆,珠帘被挑起,一张脸出现在铜镜里,陈皇后没有转头,只柔柔地问道:“宁儿,起得怎么这般早,不多睡些时候?”
萧宁只是笑笑,目光在屋内的边边角角掠过,最终锁定靠窗的案桌上的一只青花蒜头瓶,这蒜头瓶瓶口并不平整,瓶颈也比一般的粗了不少,实在不能违心夸上一句好看,但却是自萧宁有记忆以来便摆在那处的,蒜头瓶里的荷花有些蔫了,宫婢们还没来得及换上新鲜的花束。
她缓步走到案桌前,陈皇后在镜中瞧见了萧宁的举动,她的心突地一跳,有些急切地出声道:“宁儿,过来看看母后是不是生了白发。”萧宁并未停下脚步,她在桌边站定,纤细的五指握住了瓶颈,另一只手在瓶身轻轻摩挲,她抬眼望向陈皇后,脸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灿烂,她轻启檀口:“母后,您最宝贝的是宁儿对不对?”
陈皇后从铜镜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是自然。”
哐当一声脆响,萧宁“失手”将蒜头瓶丢在了地上,四分五裂,蔫巴巴的荷花躺在地上,萧宁的裙摆沾上了水渍。
殿内侍奉的宫婢纷纷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长春宫的人,都知道陈皇后是如何钟爱这青花蒜头瓶,前些年有个新来的宫婢不懂规矩,将这蒜头瓶当做残次品放进了仓库,拿了新的瓶子摆上,陈皇后发了疯似的找这蒜头瓶,发落了三十杖,那宫婢几乎当场去世。此后,长春宫的人都当祖宗似的供着这瓶子,哪知今日,长公主竟将瓶子摔碎了。
“母后,宁儿实在是笨手笨脚。”萧宁低垂着脑袋,嘴边却是若有若无噙着一丝笑意。
如意站在一边,只觉得今日的公主实在有些奇怪,还有些危险。
陈皇后沉默半晌,闭上眼:“不过是一个破烂瓶子,宁儿便是故意的,母后也只会将瓶子递到你手边,便是替你摔碎也是心甘情愿的。”
萧宁几步并作一步走到陈皇后身前,蹲下身子,将脑袋放在陈皇后膝上:“我就知道,母后是最爱宁儿的。”
陈皇后脸上又露出惯常的慈爱神色,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萧宁的脑袋:“行了,自己去玩吧。”自从萧宁离开了大皇子府,萧启便一直心事重重,派了不少耳目盯着萧宁的动向,长春宫的一切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书房内,前来汇报的耳目补充道:“这蒜头瓶似乎对陈皇后有特殊意义,陈皇后曾经因为这蒜头瓶与陛下闹得十分厉害,后面还是陛下妥协了。”
萧启摩挲着扳指,眉头紧锁:“皇后对萧宁真不是一般宠爱,萧宁此举是在向本殿示威呢!”
同时,他心中的天平开始摇晃起来,若是得到了左相与镇北侯的势力,那一个骠骑大将军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有皇帝的猜忌,他若是手段狠辣一点,便是谋逆也有大半成算。
至于陆晴晚,自从与慕容娴交谈之后,便开始琢磨如何把这板上钉钉的婚事给拆了。
课上,女先生正好讲到本朝北方的边防,离放课时间不长也不短,往日遇到这种情况,女先生都是让公主和一众伴读们讨论发言,今日也不例外。
“北方匈奴年年侵扰我朝边境,明明我朝粮草充足,不少次战役,镇北大将军明明只要乘胜追击便能将匈奴一族灭族,为何他却没有这样做,反而放虎归山,让边境百姓时时遭到匈奴的骚扰?”
陆晴晚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恰好全部落到了底部,她举起了手,女先生唇边扬起淡笑,点头示意:“陆姑娘你来说说。”
陆晴晚站起来的同时,后门出现两个人影,正是皇帝萧峰与陆行云。
下朝后,萧峰便将陆行云叫到了御书房,例行公事般询问陆晴晚是否已有婚配,陆行云表示并没有婚配,萧峰自然早就知道,这一问不过是向陆行云传递自己有意指婚的心思。萧峰还是太子时,也曾上过战场,当时除了与荣珺大长公主并肩作战外,还与当时只是个副将的陆行云有过交集,陆行云当时还为救萧峰,伤到了要害,也因此膝下只有陆晴晚一女。君臣说了儿女之事,便开始感慨时不我待,陆行云无意间感慨,前些年陆晴晚还是小小一团,如今却已经是大姑娘的形状了。萧峰为表示对臣子的厚爱,便提出去公主们的学堂瞧一瞧陆晴晚。
是以,萧峰与陆行云出现在了门口,他们并未惊动女先生与各位公主,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
女先生示意陆晴晚可以开口了。
“学生认为,要想弄明白镇北大将军为何不一举灭了匈奴,还得从北方的蛮族的几方势力说起。匈奴之外,还有柔然、党项族,柔然党项两族所处之地,气候极其恶劣,我朝气候与之截然不同,若是我朝与两族正面交战,他们可攻可守,我朝士兵若是进攻,必定受不了恶劣的天气,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学生从书中了解到,柔然、党项两族人与匈奴一族不同,匈奴不过是贪婪些,不过是秋冬之际抢些粮食果腹,但柔然与党项却是时时怀有必死之心,与这样的人交战,损失是极其惨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