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上的墨因为长时间的停留而晕开一小团,他之前的批复都废了。不过本来也递还不到送上来的官员手上,内阁包揽了所有奏折,票拟后呈上来,他只需要点头就完了。真不甘心啊!宫女离开前打开了窗,镂空格子糊了一层轻纱。以前廊下养过一只金丝雀,后来宋阶害怕他玩物丧志,把它拿走了。他连只畜生都留不住。上午很快过去,周长诵揉着后颈放下笔,正要传膳,突然发觉少了什么东西。“冉乔鸢。”他喊了一声,从脚边上传过来“咚”一声响。被他叫到名字的冉乔鸢,整个人侧躺在地上,迷迷糊糊正在揉眼睛。“起来!”毫不客气在女人屁股上踢了一脚,周长诵站起身,作势要出去。“别、别走!”冉乔鸢很快就爬起来,毫不介意被他踹了屁股,连忙跟上去拉住周长诵的手。女人柔嫩的手指从他的手侧那里钻进手心,周长诵住了脚。一看到他停下,冉乔鸢立刻就跑到他身前,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目不转睛。“你能看见我啦?”脸上是全然的欣喜。女人身上穿着她自己的裙子,周长诵新一年身量长了许多,完全居高临下,他的眼睛轻轻飘过女人雪白的胸脯,然后才看向她。“嗯。”不咸不淡。可是足够冉乔鸢兴高采烈了。她扑过去抱了他一下,“太好了!”才说了一句就又开始哭,“我还以为你也看不到我了……那我一定完了……”周长诵任由她抱着,等到她抬起手擦眼泪才推开她的肩膀:“脏。”眼皮垂下去看她光裸的脚:“鞋呢?”“没来得及穿……”视线里圆圆的脚趾害羞地蜷了一下,周长诵抬起头,冉乔鸢红着眼睛,手指还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看来真的被吓到了。“所以你说,早上我是真的没有看到你,而不是你自己躲起来了?”冉乔鸢裹着他的外衣,入夜还是有些凉意,她跪坐在美人榻上点了点头。“这可糟糕了。”周长诵用手指敲了敲榻边的倚靠,他就坐在冉乔鸢边上,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啊!”冉乔鸢懊丧地呼出一口气,嘀嘀咕咕,“还说什么攻略,连你都看不到我了。”“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和平时不一样的。”冉乔鸢睁大眼睛。“所以说我以后都要乖乖听你的话吗?”女人还不肯相信,踩着他的鞋啪嗒啪嗒跑过来,身上披着他的衣服,顺着带起一阵风。周长诵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叫来人准备沐浴入睡。“这不公平!”冉乔鸢立刻就表露出反对。“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少年一句话就把她堵住。“可是、可是……”冉乔鸢急得团团转,宫女们已经进来替周长诵宽衣,她不能靠过去,只能在外面跳来跳去。“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她非常生气,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周长诵会突然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她,听不见她。仅仅是因为她上了他的床睡了一觉,让他不高兴了。“这样的话,还说什么攻略,既然是攻略,不是应该让被攻略的对象乖乖听我的话吗?如果反过来,完全没有任何用处,阻止不了对方,我根本都不用回去了!”冉乔鸢哀嚎一声,蹲下来抱住了头。“站住。”一直沉默不和她对话的少年终于发出了声音。冉乔鸢不明所以,抬起头才望见面前与她咫尺之遥的裙摆。有人走到她面前来了。“退回去。”周长诵被一群伺候他的人环绕在中间,声音冷淡,望着端着托盘的宫女,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戾气。那个宫女吓了一跳,战战兢兢,连手都抖了起来,一步一挪终于后退到了离冉乔鸢一米以外的地方。“陛下恕罪!”再没听到帝王发话,那个宫女连忙跪下,托盘被她举的高高的,额头牢牢贴在地面。看到冉乔鸢还无知无觉蹲在那里,但好歹周边没有人靠近她。周长诵压下心底翻涌上来的暴躁,嘴巴里施舍一般蹦出一个字。“滚。”晚上冉乔鸢很识相。周长诵洗完之后从浴池出来,她抱着他的衣服乖乖等在外面,和往常一样,等到他洗完才自己进去。周长诵坐在屏风外,看着女人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自己的衣服,低着头慢吞吞挪出来,才叫人进来收拾。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熏笼里燃了香料,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冉乔鸢坐在边上烘干头发,打算去外面睡觉。“过来。”但是一直坐在床上看书的少年突然开口。“什么?”周长诵的鞋子穿在她脚上有点不合脚,冉乔鸢把鞋子后面翻过来踩在底下,当做拖鞋趿拉着过去。“干嘛?”床上半躺着的少年对她伸出了手。冉乔鸢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但是也不好反抗,怕下一秒他又看不到自己了。她被拉着坐在床边,周长诵披风冉乔鸢抱着膝盖坐在周长诵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两个灰衣的小太监收拾他的床铺。周长诵上朝去了,太承殿只剩下她,别的人还是都看不见她。她让物体隐形的能力仅限于那些小的东西,桌子椅子这种大的家具之类的就没办法了,房子屋子更不可能。人的话,她只试过周长诵,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人突然消失之后,她就再也不敢轻易碰别的人了。春天到了尾巴,天气更加热起来,外面摆的花,香气有时候会顺风飘进屋子里。冉乔鸢坐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太监终于要出去了。关门的时候停了一瞬,然后从外面跑进来另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一路疾走到她跟前。对方在书案上张望一会儿,像是找什么东西。门还开着,外面候着的人很急:“快些!等着呢!”“哎!”等到小太监找着了东西反身出去,原本椅子上坐着的冉乔鸢,也不见了。太承殿外面的地方,她还只有在来的时候见过。冉乔鸢光脚踩着周长诵的鞋子,套着周长诵的衣服,一路跟着后来的小太监走出去。袖子太长被她卷了两圈,腰上的系带松松垮垮,干脆找了一条丝巾绑紧。小太监托着周长诵要的东西往前面走,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后头还跟了个人。一直走过一个广场一样的地方,有面目严肃的侍卫列队走过,腰上挎着刀。冉乔鸢小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金手指还是有点用处的。到了周长诵在的地方,她就不敢进去了,扒在窗子底下偷偷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