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的白天似乎长起来,夜晚迟迟才到。安德森把雪橇赶到一个猎屋时,天还没黑,太阳在地平线边缘像火焰一样燃烧。
火升起来了,猎人奉命脱掉衣服。他干完活后垂下双手,毫无兴趣地看着德国军官忙这忙那。
&ot;还不快准备几支蜡烛,它们在那个口袋里。&ot;军官吆喝着。
猎人把少校从山洞中取出的几支蜡烛点上,看德国军官在笨手笨脚地做馅饼。
赫伯特先生边干边背诵李教给他的配方:&ot;苏打10克……糖350克,油……要植物油,他妈的,只有用海豹油代替了!将就一下吧。苹果酱没有,果酱罐头还是山楂酱。这还是我特地带上的,我早就知道会有这天……&ot;
他的德文台词,猎人一句也没听懂。安德森斜倚在墙上,看着军官的双手在面团中揉来揉去。
&ot;面粉一公斤半。&ot;他和着面,突然想起只够他一个人吃。大约是心情很好使然,他认为不妨多做几个,顺便让猎人和狗也尝尝。
&ot;站在那里干什么,安德森,傻瓜,你就没看出面粉不够了?快去雪橇那里拿面粉去,还有苏打和糖……快!&ot;
年轻的丹麦人转过身,慢吞吞走出门去,雪橇就在门外。
夜已经降临了,天空中亮起白色的北极光。它羽毛状的光纱在高天上跳跃,把大地照成一片洁白。安德森向雪橇走去,狗群认出了他,发出亲切的叫声。夜和白昼一样的亮。
比瑰丽的极光更亮更吸引人的一个东西在安德森眼前闪过,雪橇上放着一支上了子弹的德国步枪。
这支赫伯特用来日夜监视他的步枪就在离他五步远的雪橇上,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感到一阵晕眩。
十只精壮的北极狗,只要他打个呼哨,立刻就会把他带到远方。
自由啊,这个甜蜜的字眼!为了她,安德森蒙受了多少苦难!可它总像蜃景一样虚缈!而现在,自由已经近在眼前,只有五步!
这是真的吗?他双脚在战栗,他双手在发抖。禁锢他的铁笼已经洞开,鸟儿呀,你自由地飞翔吧!
他没有动。他知道虽然获得了自由,然而只能是死亡。死神就在闪烁着北极光的路途上等待着他。
真奇怪,他不是有枪吗?他不是有狗吗?他不是有雪橇吗?他不是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多次长途旅行吗?他不是几乎赤身裸体地完成了极地的马拉松长跑吗?他还等什么,难道回屋不就是最后的死亡吗?
他没有衣服!
他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了任何的旅行了。没有外衣,不出三个小时,他就会给冻僵。赫伯特虽然大意,但总还是让他脱下了衣服!因为他知道这是北极地区铁的法则。
&ot;傻瓜,等这么长时间,还不快拿面粉来,馅都快调好了。第一批馅饼都捏出来了。&ot;
赫伯特的催促提醒了安德森。他结束了犹豫,一步冲上去,从雪橇中拿起保险机大开的步枪。
&ot;往这里倒,往这里倒,傻瓜!&ot;
德国军官转过身,他立刻僵在那里了,简直像个冻石雕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胸膛,他的奴隶造反了!
&ot;举起手来!&ot;
少校的双手慢慢举起来,稀稀的面糊顺着手臂淌下,一直流到衣服里。赫伯特看着安德森被仇恨烧得红红的眼睛,知道一切都没有指望了,一切的一切。他对面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是全然清楚的。
猎人右手扣着枪机,突然敏捷地像一只猫似的蹿到少校跟前,从他的皮带上抽走手枪。他把手枪揣到怀里,然后又从墙角拾起冲锋枪,挂在脖子上。少校这才醒悟过来,什么步枪、手枪、冲锋枪,他全都忘记了,只记得生日馅饼的配方:面粉、糖、油和果酱。
&ot;面对着墙站好,动就打死你!&ot;
赫伯特转过身去。
安德森又蹿到床边,把自己的皮衣和德国人的皮衣全抱起来,然后退到门边。他最后看了看这个与他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个追逐他、企图杀死他、后来又奴役他的纳粹军官。赫伯特完全丧失了自制力,他深深地悔恨,气得发抖,为什么没有在莫尔斯堡洞口给这人一枪!
&ot;赫伯特先生,谢谢你给我的自由。你杀死了我们那么多的人,杀死了鲁西和卡鲁古,杀死了克鲁克斯长官,杀死了我的妻子埃玛尔,你烧毁了可爱的爱斯基摩村。凭你的罪恶,我完全可以一枪结果你的狗命。但我想太便宜你了,你就这样留在这间屋里吧,什么人也不会来这里。所有的巡逻队我都通知过了。你也别指望你的人能来,他们的雪橇技术连我们的孩子都不如。你就在这里忏悔你的罪恶吧!
&ot;你这个格陵兰人的罪人!&ot;
安德森啪地关上大门。赫伯特垂下手,转过身来,门外响起响亮的吆喝狗的声音。
捕鸟人自己投入了罗网,罪恶得到报偿。
可怕而无情的北极等待着这个冷酷的德国军官。
[1]指纳粹党徒砸碎犹太人商店并抢劫其财产的夜晚。
三十九输家
威廉斯港从来就是英国远程轰炸机和美国第八空军的主要目标。英国宣战后的第二天,1939年9月4日,皇家空军的威灵顿式轰炸机就光顾了这个舰艇云集的海港。从那时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它炸了又炸。但威廉斯港像只埃及神话中的不死鸟,它总在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