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时恩正好也在场,赵家姑娘走路时踩着了裙摆,摔了一跤,五皇子正好路过。
赵姑娘大约摔得疼了,瞧见五皇子,便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时恩虽只是半个男人,都看得有些动容了,他心想,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五皇子总该帮一把吧?
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五皇子,五皇子倒是瞧了那赵家姑娘一眼,但紧接着,他便毫无动容、目不斜视地……走了……
时恩甘拜下风,殿下,咱能不这么冷血无情吗?好歹是个小姑娘,咱帮一把又怎么了?
但这些话,时恩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他虽同情那摔了跤的赵家姑娘,但他更在意自己的小命呀。于是,他也毫无动容、目不斜视地走了。
后来,时恩跟着五皇子又在宫中遇到过好几次这赵家姑娘。她一看到五皇子就双颊泛红,大约是动了心。时恩觉得她挺可怜的,若是别的皇子还好说,可偏偏,她瞧上的是铁石心肠的五皇子,饶是她有再多的柔情,也化不开他的金刚心,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五皇子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喜欢上了做吃的。于是,时恩又有了新活可干,就是不遗余力地给他找食材,让他练习。
在做吃的方面,五皇子可以说是天赋全无,一开始,他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可以吃死人,给时恩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因为,时恩不仅肩负找食材的重任,更要给五皇子试吃……时恩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要命的了。
每次他吃坏了肚子,吃得上吐下泻的时候,就在心中祈祷:殿下,咱能不做吃的了吗?宫里御厨多的是,手艺一个顶一个的好。
五皇子当然听不到他的心声,依旧继续着,这样过了半个月,他似乎找到了窍门了,能将东西烤熟了,平日里的不是半熟的就是焦的。又过了半个月,他的手艺进步惊人,做出来的东西比御厨做的还好吃,时恩经常被馋得流口水。
可手艺长进之后,五皇子的神经病又犯了,他经常烤了东西不吃,也不再叫时恩吃,就放着,直到放坏。
有一次,五皇子突然问时恩:&ldo;上京城萤火虫多吗?哪里最多?&rdo;
时恩哪里答得上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小飞虫了,见到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五皇子等得不耐烦,又问了一句。时恩只得道:&ldo;殿下且容奴才去打听打听。&rdo;
&ldo;那你快点去。&rdo;五皇子冷冰冰地道。
时恩不敢怠慢,当即去了。一连问了不下二十个人,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时恩只得回去给五皇子回话,说:&ldo;殿下,上京城没有萤火虫。&rdo;
&ldo;没有吗?&rdo;五皇子的脸色很不好看,&ldo;我记得从前是有的。&rdo;
时恩垂着头,不敢说话。他哪里敢说他根本没有认真去寻。
时恩说了上京没有萤火虫之后,五皇子就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呆,午膳也不吃了。时恩实在不懂那小飞虫有什么值得看的,就算它们会发光发亮,充其量也就是些虫子啊。
想是这样想的,但时恩还是觉得夜里再偷偷溜出去寻一寻,免得五皇子一直这般闷闷不乐的。可,他还未出去寻,五皇子便不见了。
时恩吓得简直背过气去。可又不敢大声声张,只得求助裴大将军的小郎君裴照,裴照是五皇子的伴读,同五皇子交情不错,一听说此事,立即答应帮忙寻人。
时值七月,天气闷热得很,入了夜依旧不曾凉快几分。时恩到处跑去找人,弄得满头大汗,都不曾瞧见五皇子的影子。
正当他去河边洗脸的时候,忽见水面上泛着点点星光,那些星光正向岸边的水草处飞舞着……这……这是流萤呀!时恩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立即沿着岸边走,哪里萤火虫多,便走向哪里。
他没出声喊人,只是潜意识认为五皇子就在此处。
走着走着,便看到裴照站在前面,时恩刚想说话,裴照却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时恩只得轻手轻脚地上前。
放眼瞧去,前边的芦苇倒了一片,上头坐着一个灰衣少年,他面容俊逸,通身散发着清冷,瞧上去孤孤单单的,不正是时恩和裴照找寻许久的五皇子?
他坐得不甚笔直,一手撑着地,微微倾斜着身子,嘴里叼着一根芦苇草,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瞧着那四处飞舞的流萤。
突然,他往前伸出了左手,手掌悬在半空,不动了,一只流萤落在了上头,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瞧了许久,那流萤一直未飞走,他瞧着瞧着,嘴角竟然微弯……笑了。
自落水之后,时恩几乎没瞧见五皇子笑过,即便笑,也不是出自内心的,只叫人感觉他仿佛已经不会笑了。可,这会儿,他笑得这样纯粹,干净,如同未经世事的孩童。而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看着那落在他掌心的闪着荧光的萤火虫,仿若看着久违蒙面的恋人。
时恩和裴照谁也不忍打扰他,就这样站在一旁吹了半个时辰的风。
夜深了,河中央的木船已经纷纷靠岸,再不回宫,就宵禁了。
裴照先时恩一步开口道:&ldo;五郎,该回宫了。&rdo;因五皇子在皇子中排行第五,裴照时常唤他为&ldo;五郎&rdo;。
五皇子缓缓转过头来,面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殆尽,似乎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了一般,不动声色地道:&ldo;阿照,你来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