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伽领了三品诰命,按例年里有一次进宫领宴的机会,也可以奉郑氏,魏氏进宫,不过,两次进宫都没有好事,显然思伽不愿意进宫,万一再遇见一次宫里的是是非非怎么说,韩昭旭就以思伽胎气不稳,报了假,做假得做像,思伽连初三回门都不回了,天天窝在家里,倒是乐得自在。
当把所有酒令和牌局玩了一遍后,思伽又磋磨上厨房的事,临近正月十五,正是包饺子,吃元宵的时候,韩家规矩大,那天早上要吃饺子,晚上要吃元宵,不止主子们要用,下人们,不管当的什么差,无差别的,都会分到一大碗饺子和元宵,为此,厨房里的人,早几天就趁着间歇的空档就包上了,包好了,往外面放着一冻就成,滴水成冰的天气,放个七天八天没问题,思伽觉得这才是正事,也招呼大家一起包。
思伽这些女孩子们当然不去小厨房包,面粉台子就搭在左次间抱厦的炕上,面已经发过了,揉好了,馅已经剁好了,滋味调匀了,有猪肉馅,羊肉馅,牛肉馅,不想吃全肉的,还有白菜,木耳,豆腐,菌菇等另剁了,随时可以拌进去,这些是饺子馅,还有元宵馅,芝麻,花生,红豆沙又是五六种,光各种馅就摆了满满一桌。因着韩艳沚和韩艳汶凑巧赶上,也是褪了镯子戒指,洗了手来学着包饺子元宵。
一群十几岁的大姑娘,就算平日锦衣玉食,五谷不分的,智商摆着,动手能力只是多少而已,在厨娘的指导下,包个三五回的,虽然样子不及厨娘的好看,能做到每一个饺子的褶子都一模一样,每一个元宵都大小一致,圆滚白胖,吃在肚子里,也是一样的了。
因为思伽的身体有些燥,炕不敢烧得太热,暖炉子不敢烧得太旺,思伽在屋子里多是加衣服,再冷了,白天抱着吨吨取暖,晚上抱着韩昭旭取暖,所以,大家做吃食,吨吨也是早早的被夏果洗了爪子和屁股,放在炕上,待思伽坐下,吨吨就自动占了思伽一边的位置,黏着思伽的身子蹲着,虽然肿泡似的咪咪眼好奇的把忙碌的大家瞅来瞅去,鼻子一张一噏的闻着肉香,还是耐着性子趴着,也不叫唤,乖乖等吃的。
思伽原来想动刀子切面儿,被春燕和阿芒好说歹说劝住了,这个伙计单交给了绿竹,绿竹手准,面团子一个个切得大小不差,其他人各样掺合一脚,韩艳沚和韩艳汶原先只是凑个热闹,很快就觉得有意思起来,又是擀面皮,又是裹馅。
包了个起头,大家都是迫不及待的尝尝自己的手艺,茶炉子烧着,有一碗下一碗,头几个大小太不一致,包得也就不严实,一下锅里就皮肉分离,只好放吨吨收拾残局,绝没有欺负吨吨是狗的意思,反正它也不吃面皮,吃肉丸子喝汤正好。
喜欢咸的吃饺子,喜欢甜的吃元宵,大家捡着自己喜欢的馅儿吃了五六只解了馋,都觉得自己动手包的饺子元宵比以往的好吃,愈加干劲十足的投入其中,原来边干活边说说笑笑呢,忽得一下子嘎然而止。
韩昭旭打帘进来,伫立在多宝架子格前,一身孔雀毛织的暗金线罗罩斗篷未脱,这样突然的从外面进来,倒是有点一屋子疯丫头把家闹了底朝天,不好意思面对家长的意思。
除了思伽以外,屋里十几个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站起来,特别是韩艳沚和韩艳汶乍见了韩昭旭,拍了手上的面粉,福了一福,拘谨的道:“二哥!”
其实韩昭旭那样的人品前程摆着,韩家的姐妹们是很愿意亲近二哥的,妹子给当哥的,撒个娇,做个针线什么的,一来二去,不至于那么生分。但是,在韩昭旭的内心深处自有归属,兄弟们倒也罢了,姐妹嘛,自动把自己放在外男的位置,韩家姐妹无请进不了苍擎院,一年除了请安也碰不上,碰上了就是打个招呼,连着说不上几句话。因为韩昭旭单方面的冷淡,久而久之,和她们就远远的隔开了。
思伽是笃定韩昭旭不会恼的,故意学着外面的话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打尖,今儿没蒸米饭,饺子元宵来一碗?住店有上好客房一间。”
私下思伽也有这样扮着玩的,现儿见气氛有些僵,才祭出来用一用。这叫什么,过家家。
韩昭旭也知道自己突然回来,打搅了,笑着赏脸道:“老规矩,老板娘看着下吧,上房给我留着。”说完,对惊奇着看着自己的韩艳沚和韩艳汶面无表情道:“两位妹妹陪你们嫂子再玩会儿吧,我只是回来拿一样东西,回头还要出去。”
屋里丫鬟知道韩昭旭宠着思伽,爱捧思伽的话头,韩艳沚和韩艳汶是头回见这样的二哥,回神来问:“二嫂,要是不方面我们今儿先回了吧。”
思伽笑着招呼韩艳沚和韩艳汶:“都坐下吧,才玩到哪儿。你们二哥不拘着我玩这些,刚刚我们有包了羊肉蘑菇馅的饺子,多少个呢,下一碗来。”
韩艳汶听了,感激的看了思伽一眼,坐下来拿了擀面杖擀面皮儿。
各种馅的饺子装盘子,怕弄混了,还贴了标签,春燕点头一数道:“二奶奶,才十八个,怕二爷不够吃呢。”
“再放七个牛肉馅的。两位妹妹尽兴着玩便是了,我出去招呼一下客官。”思伽演得还不过瘾,还在买卖着,到底笑着挪窝了,出来洗了手,擦擦脸上的面粉,衣服就不换了,一件旧的象牙色素点缎面夹袄,还没有玩够呢。
茶炉子下饺子,不到半个钟就煮好了,用一个甜白瓷大海碗装了,撒上葱花芝麻,淋了一勺香油,调了一个酱醋碟子,阿芒抬着托盘,随思伽去韩昭旭的书房,到了门口,思伽接着盘子,阿芒打起帘子,却是不进去。
韩昭旭已经脱了斗篷,里面一件玉白色银线绣竹枝的长袍,三两步就走到思伽身边,接过托盘,一手托着,放在案桌上,回头握着思伽的手道:“怎么不带个手炉子,还好,手不凉,怎么把手指甲剪了,难道是为了一顿饺子?”
思伽的手,韩昭旭每天看着,少了什么马上瞧得出来了。思伽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养了小半寸指甲,早起还留着呢。
“包着饺子呢,我不爱吃元宵,包的都是饺子,手指动一动,挺暖和的。指甲是……”思伽整个人都柔软下来,摸着自己肚脐眼下微微的凸起道:“主要是为了他,将来抱他,不仔细,磕着碰着,他又不会说话。”
韩昭旭随着也软和许多,覆盖在思伽的手上抚摸,冬天衣服穿得厚,腰身还显不出来,摸着才真实的感觉到有一个孩子在孕育:“还是你想得周到,以后谁来抱我们孩子就要先看他的手干不干净,来,和我一处坐着,我这碗里,可有你包的?”
思伽表功道:“混了七个牛肉馅的饺子,是我包的。其他是羊肉馅的,我看五妹包来着。”
吃食,针线,韩昭旭一概不用韩家姐妹送的,知道思伽这是在牵线,道:“五妹投了你的缘?我看她外热内冷,无害却也未必像我们看见的样子。”
思伽平静而从容道:“不管有意也罢,无意也好,人与人相处,能做到无害,一天无害,一辈子无害,就能算个朋友了吧。”
韩昭旭坐下吃饺子,思伽看见案桌上放着两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细长的口子,圆圆的肚子,闻着浓郁的药味,似虎骨的气味,不由问道:“还要出去?这两瓶子给谁用呢?”
韩昭旭脸上并没有担忧的表情:“去一趟永嘉侯府。浩然被陆侯爷打了一顿,我去看看。”
思伽心头却是一紧,想想贾老爷打宝哥哥的劲头,陆老爷虽然六十好几了,行伍出身,上得了马,舞得了刀,动起手来,还不知打成什么样的,关心的问道:“我要不要使人去看看范姐姐。”丈夫被打了,伤心多的是妻子,何况范氏那个成天把‘我家爷’挂嘴上的。
“不必如此。”韩昭旭笑着解释道:“陆家现在被浩然拆得只剩下他一个了。陆侯爷怎么会下重手,不过意思意思,浩然这几个月做的事,的确把陆侯爷气得狠了。现在永嘉侯府拆得只有一门一户了,门庭冷清不少。”
陆家二房,三房,四房,养马的养马,遣回祖籍的回祖籍,诺大的府邸,只有永嘉侯夫妇,陆珞夫妻和一个哥儿,正经五位主子。继当年别房倒换长媳遗下的嫁妆之后,又成为了大伙儿年里的笑谈,还好端和郡主的丧礼忽然杀出来,才冲淡了一两分热度。
陆家门里种种算计之事,透露着血亲的悲凉,太影响情绪,思伽不想深谈,逐保持沉默。
韩昭旭注意到了思伽的低落,舀起一只饺子送到思伽嘴边。
思伽摇摇头,却是不吃:“我前面吃了一回了,我和她们说好了,后面也要大家一起吃,不陪你了。你吃吧,趁热吃。”
韩昭旭再不多话,把一海碗连汤喝干净了,道:“十五我带你出去,沿着京杭的河口坐船,河两岸每年都挂满了花灯,也算一景了。”
思伽心动,却是道:“元宵节家里要开宴会呢。再说了,外面冷,我确实懒得出去。”
韩昭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把思伽搂在自己身边道:“今年委屈你了。”
思伽眨眨眼睛道:“没有呀,我今天饺子做得挺好吃,客官吃得满意是不是该给打个赏呀。”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没韩艳汝是韩昭旭的脑残粉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