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假盲的她偶尔看到这人眼中流露出的狠戾,总让她心中一颤。
常年混迹市井,让阿箐有一种非比常人的敏锐,她就是觉得,这个面相可亲的少年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道长他看不到,他什么都不知道,总是以善意度人的道长,三年之中,竟不知一直在他身边的这个人竟不配为人。
晓星尘坐在满室黄昏中,在为少年缝补外衣。他摸索着破掉的地方,一针一线地缝好,手伸在桌子上却没有摸到剪刀,只好低头用牙齿咬断了衣线,拎起来抖了抖。
然后阿箐看到,她的道长将衣服拥在了怀里,就好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慢慢地,将唇轻轻地吻在了上面。
阿箐呆呆地站在门口。
漫天满室的霞晕,那画面仿佛一张剪影,破旧阴森的义庄,好像有了一丝柔和的温度。
可少女没有动容,她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泛起一股深切的悚然。
她后退了一步,两步,然后转身跑掉了。
她就是觉得这少年接近他们别有用心,他不是好人。
她在心里狂喊,道长怎么会,道长怎么就会——
后来阿箐再也没有再看到道长有任何举动,仿佛那一天的那一个画面,就是这个过于温和的人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那少年还是照旧与他说笑,说到兴头上还把胳膊搭在道长肩上,微微仰着头,眉梢眼角都是少年明媚的俏皮与活力。每次道长都将那些俏皮话听得都很认真,弯着唇角,似是很高兴。
也许道长只不过是喜欢这人讲俏皮话罢了,也许只是这伶俐偶尔爱撒娇的少年给道长沉闷的生活带来了慰藉,也许道长只是抱着朋友或长辈的感情和他在一起……
可是,可是,阿箐骗不了自己,虽没有经历过,本身也很懵懂,但少女对这种事何其敏感,她再怎么找着借口,也知道那缠绵的拥抱和那一吻代表了什么。
阿箐不敢想象,她温柔淡然的道长,怎么会对那小流氓有那样的感情!是她没经历过,所以不会懂得吗?
阿箐没有声张,小心地将这份秘密藏在心里。若那少年一直这样下去,对于道长来说也不算坏事。
可是当道长一剑穿透那黑衣道人的胸口的时候,望着少年满面的诡笑,阿箐就知道,命运是多么残酷了。
薛洋疯了一般逼问她,厉声道:“如果你不说,我就先弄瞎你眼睛,再拔去你的舌头,把你的脸划烂,扔去荒野让野狗把你咬得稀巴烂!”
反正要死,阿箐早已顾不得什么了,竟然没有害怕,只感到无限愤恨和委屈,咬住嘴狠狠地瞪着薛洋。她拼命忍着不想再让眼泪流出来,但她忍不住,那泪珠断了线似的涌出眼眶。
薛洋看她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再也不必问什么。
薛洋脑中一片空白,手一松,阿箐就跪倒在地,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
薛洋似是拼命思索着,自言自语道:“晓星尘喜欢我?那个晓星尘他喜欢的竟然是我吗?他不是喜欢宋岚吗,怎么回事……”
他忽然笑了两声:“他怎么会喜欢我,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到头来喜欢的是我!”
薛洋笑着摇头。
他对晓星尘做了那样多的事,让他双手沾满鲜血,摧毁他的人生信念,用残酷的方式将他禁锢,说了那样多恶毒的话刺激他,将他拉下深渊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结果到头来那个人是喜欢自己的?
他心悦的人不是宋岚,不是别人,竟然自己?!
薛洋不信,眼眶却红了。
他想到霜华在紧要关头错开致命伤的那一剑,他以为那是那个人重伤之下手腕无力导致,所以晓星尘流露出恨极悔极的表情。
没想到,那并不是。
薛洋似是站立不稳,用力闭了闭眼睛。他唤出降灾,提起阿箐将她扔在剑上,然后自己跳上去,腾空而起。
阿箐吓个半死,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薛洋道:“带你回义城,我要听你讲更多晓星尘的事情。”
阿箐情绪稍稍平复,呸了一声:“我刚那是胡言乱语,你害道长惨死,还想听他的事情,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贱!”
“并不。”薛洋道。“晓星尘没死,被我救活了,现在人就在那个义庄躺着。你要是还想见你道长,就乖乖的老实点,听到没有。”
阿箐只觉心脏狠狠一跳,冲口而出:“道长没死?!可是我那天分明就有看到,一定是你又在骗人,想从我这里打听到道长的事情!”
薛洋道:“我说的是真是假,等到了义城你就知道了。”
阿箐怎么可能相信薛洋的话,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心中涌起一丝丝喜悦,又想到如果薛洋说的是真的,道长真的没死,那这些时日岂不是一直和薛洋待在一起,薛洋又怎么会让道长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