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新郑城南十里,汴阳军民南下处。
聂政拨响琴弦,“铮铮”声如疾风骤雨,千万缕银白的光线于风中狂舞。以他为中心,韩樘、李星阑被一团气泡式的白芒包裹其中。
白光银线,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飞快流动。
李星阑闭上双眼,感受到逸散在天地间的亿万颗灵魂粒子,它们正因着这律动而相互吸引,纠结缠绕。继而,一股粒子洪流自九天飞落,冲入周遭的白芒中,瞬间割裂了时空。
白光缩为一点,“砰”一声消弭于无形。
众人仿佛置身于暴风中心,无数个时空洋葱般层层剥落,叠加交错,瞬息万变。过去与未来在此汇集,数亿年时光不过转瞬,空间紧缩为一点,置身其中犹如跳出时空,却又无所不在。
新郑城内,五百米高空。
“我觉得这仗,搞不好真能打赢。”陈铬被这悲壮的景象震慑住,久久沉默,只发出这一句感慨。忽而目光闪烁,望见宫城的方向现出一副奇异的天象:层叠的黑云中,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一团环形的白雾,雾气翻涌,向下直直射出一道白色的光线,直击王宫中的一处高台。
高台上人头涌动,随即爆发出一阵骚乱,他心里好奇,问:“什么东西?”
陈铬双手一左一右,抓握住睚眦的胡须,探头张望,催促:“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夜色昏暗,北辰和汴阳君都没有他那样的夜视能力,只是听他描述一番,隐约感受到一股肃杀直冲云霄,尚且半信半疑。
睚眦环顾四周,好一阵才分清方向,振奋双翅,气浪震碎云层,凌空向下俯冲。
新郑城王宫,祭祀高台。
君王的尸体已然烧作干柴,甚至于那一方象征着整个大韩至高权威的韩王玺印,原本金黄的青铜方印,也被熊熊烈火化为流水的波澜。仿佛预示着一个群雄争霸的时代,从今日起化作一滩浊浪,滚滚东流。
夜间昏暗,王宫中一处祭祀高台周围的宫灯被全数熄灭,在场众人无不敛声屏息、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君王的英魂。
就在这压抑的静寂中,韩王安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搁置在一扇巨大的门扇上,由侍卫众星拱月般台上数丈高的祭坛。
忽然间,一名侍卫脚下踩空,门扇“哐当”一声重重摔落在台阶上,滑下数级阶梯。尸体上蒙住的白布落下一角,露出韩安狰狞的面目,一双眼睛全都烧得化脓,只剩下两个乌红的窟窿。
星辰寥落,白色的月光仿佛冰冷的霜露,洒满天地。
无人发话,侍卫沉默地继续将门扇抬起,安放于祭坛顶端的平台。
祭祀官身着盛装,拖着既长且厚装、饰繁复的礼袍,缓步行至韩安的遗体旁。伸出一双苍白的枯手,将一张极轻薄的丝棉新絮盖在韩安脸上,等待数个呼吸,不见丝绵浮动,方能确定他已经不在人世,扯着嗓子将这噩耗昭告群臣。
喊话完毕,祭祀官将长袍一把扯下,随手扔至空中,现出一身甲胄!继而拔剑出鞘,退至台下。
青绿衣袍飞散空中,猎猎作响,如一面张扬的军旗。
到了招魂之时,横阳君韩成,作为复者空手上坛,却是因着韩王的寝宫已被烧成灰烬,连一件衣物、一个姬妾也不留。他便头戴白绫,北面而立,长哭三声,大喊:“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若是寻常时候,如是三声后无有异状,宫人便须在一天之内完成入殓、报丧、吊唁致襚等等礼仪,最后将尸体下葬,奉神祖于祖庙之中。
然而就在此时,当横阳君喊到第三声“魂兮归来”,异象突生。
黑如墨潭的天空中无端泛起波澜,白色电芒如同涡旋转动,甚至将寥落的星子也卷了进去。
群星汇聚与涡旋的中央,狂风席卷大地,风雨遍洒高台。一道白色闪电自漩涡中迸射而出,在中正正砸在韩王安的尸身之上,令他的身体瞬间化为齑粉。
闪电带来的空气波迅速席卷当场,宫殿的瓦当被催得叮当作响,破成数百片碎石。
白色的光芒大盛,众人以手遮住头脸,被吓得两股战战,跪地不起,不敢抬头看那中央的事物。
风烟散尽,一名白衣青年长发飘散,负琴而立,仿若谪仙降世。
另两名男子着深绿色韩国军装,矮个的小童将一把玄铁剑从祭坛的地面上拔出,推入白衣青年身后的玄铁琴身。
高个的男子左脸戴着块象牙面具,嘴唇如刀刃,负劲弓、配长刀、穿薄甲,手、脚均缚皮革护具。他屹立于狂风之中,短发飞扬,眸中带着一点璀璨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