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中。
黄姓商人忍俊不禁,嘲道:“阴阳家多半神神鬼鬼,若真是通晓阴阳,又如何会落魄至此?难不成,你这消息也是鬼神所言?”
众人哄笑,一个共同的敌人,如同注入一盘散沙中的一股清泉,片刻间就令他们凝成了一滩稀泥。
李星阑毫无脾气,闻言只是赔笑,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学说天差地别,信与不信,不过是仁者见仁的事情。然而道法自然,万物息息相关,阴阳家较之常人更留心于细枝末节,惯常以小见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
黄姓商人哼了一声,道:“只怕是巧言令色。”
李星阑不再管他,只说:“南来北往的商旅,驻城的秦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打探消息并不困难。秦军本来就是三年一换防,但他们换的,是各国边境交界处的驻军,这并不稀奇。然而此次却不同寻常,我收到消息,秦国将在今日过后的十余日内,逐步把河洛一带的驻军全数召回,重新排布,发往各处军事要地。其中,小城小镇不再驻守。”
公孙先生点头,道:“确实不同寻常,若是要发兵,却也不应该是如此安排。若是不发兵,撤军岂非多此一举。”
李星阑云淡风轻,道:“正是,秦国当然不是准备出兵,而是准备‘征兵’。”
公孙先生有些糊涂了,问:“如何征兵,难不成想要强征河洛一带青壮男丁?此举,此举,只怕是事倍功半。”
李星阑抬眼,目光灼灼,道:“月前,我本在上党一带游历,偶遇一队秦军,行止十分诡异。经过数日跟踪,我发现他们已与异族人结成同盟,利用苗疆的蛊毒、尸体,培育了一支由已死之人组成的‘尸兵’部队,故而一路追踪至此。只可惜,在崤山一带突遇山洪暴发,跟丢了。”
话音未落,在座众人以那黄姓商人为首,发出一串响亮爆笑。有说他想来驱鬼卖符咒的,有说他白日做梦的,更有甚者当场请他画符,还从怀中掏出了铜质钱币。
哄笑之声不绝于耳,李星阑站在中央,依旧脊背挺直,表情温和,仿佛置身事外。
房顶。
韩樘看得激愤不已,简直想冲下去将众人挨个胖揍一顿。
陈铬一手按在他肩头,开解道:“这反映真是太正常了,换做是我,我也不信。”
韩樘龇出犬牙,道:“你怎能如此灭自己威风!”
陈铬抽出一支小箭,说话间就刺入了自己的手背,鲜血飞溅。
玛德制杖!韩樘心想,目瞪口呆。
他迅速地抽出小箭,只片刻,那伤口就已自动愈合,于是对韩樘说:“看看,你自己这反应。”
韩樘简直要被他逼疯了,骂道:“你这人……”瞬间又不知道怎么骂了,他单单没学过这个。只得支支吾吾一阵,懒得说了,转而问:“他本来无须言明丧尸一事,也可说服众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为了保护公民的知情权,《丧尸疫情应急条例》里有规定的。”陈铬捉住他一阵摇晃,道:“嗡嗡嗡,他们吵架真烦,像我们上课的时候模拟联合国。”
议事厅内。
李星阑详细地向众人说明丧尸的起源、特性、危害等等,有人有疑问,他便耐心地回答,因为事情本来就属实,他的逻辑性强,口才也匪巢,一时间竟然没人能驳倒他。
然而说得久了,他突然呼吸一滞,似乎旧伤发作,忍不住走了两步以缓解疼痛,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信与不信,全在诸位。临渴而掘井,不如未雨绸缪。无论最终商定的结果是向韩国求援,抑或是归降秦国,无论将要对敌的是秦军或是丧尸,只有一条,百姓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代表商人们,问:“行了行了,就算我们相信你,但听你这口气,是又要捐资捐物?”
众人附和:“今年旱涝不断,收成可不好。”
李星阑道:“我自请与韩樘一同练兵、布防,有人愿来便听我指挥。八百人的吃穿用度,均按最少的算,每人每天一升米,至多度过今冬,其余事物则一概不要。不知此法可否?”
这话一出来,在座众人竟然都觉得不错。这时的冬天不长,过几天就是寒露,这样算起来至多四个月,需要粟米至多不超过万斗。
虽不算少,但挤挤也是有的。
又有人提出质疑,问:“恕我直言,观你言谈举止从容有度,多半是读书人。须知纸上谈兵之事,长平一战既是前车之鉴。八百民兵尽付你手,如何取信于民?”
李星阑笑道:“城中无人致仕,出身行伍者亦寥寥。数十年前曾在太夫人聂荌麾下征战者,如今多半年事已高。我十八参军,于今已有十年,不敢说见识高于常人,能活到今天,多少有些经验。训练前十日,但凡心中有所疑虑者,尽可以前来挑战,愿以武会友。”
“口出狂言,我先来试试!”话音未落,便已有人起身上前。
陈铬紧张得要命,李星阑这一身病骨在他看来,简直跟纸糊的一样,心里翻来覆去地担心他要吃亏。尤其是见到这名来者,应该是二三十岁,虽然身量并不高,但四肢粗壮,丹田鼓胀,双掌粗糙厚实,一看就是个练外家功夫的好手。
李星阑轻轻望了一眼,略有些尴尬,说:“这……议事厅中动手,怕是不大合适。”
房顶。
韩樘压着声音,怒道:“陈铬你够了!不要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