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才刚刚见过,这三位公子又帮自己解了围,但突然又找来自己的家中,恐怕仍谁都心生怀疑。恩娘的手在身上无意识的摩擦,不知道应不应该开门。
齐意想了想,轻声道,“我们是贺长昭贺公子的朋友。”
恩娘猛地抬头看着他们,眼里是震惊和了然,以及被人揭开伤疤的隐痛埋在眼里,低着头,摇了摇牙打开了屋门。
他们进去后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了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脸睡意朦胧,看样子是刚睡醒,小心的跑到娘亲的身边躲在她身后,弱弱的叫道,“娘”
恩娘搂住小孩,“公子。。。屋里坐吧,食房在煮米,我先去看看”说着将身后的孩子拉了出来,鼓励的笑着让他将客人带到厅堂。
三个人坐在不大的屋中,厅堂旁边还有两间想通的屋子,用深色的布帘隐约盖着,屋里的主奉位上挂着黑白的布,一眼便知晓是做什么的了。
小孩掂着脚在高高的木头桌上到了茶水,一杯一杯的端过来,齐硫笑着给他说声谢谢,小孩脸红着跑去食房了。
秀才打量了几眼屋子,给齐硫交换了个眼色。
死了男人,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恩娘将饭食准备好后,让小孩在食房吃饭,不要乱跑,自己去厅堂。
她在走进去前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扶了扶发髻,即便自己再可怜,再艰难,穷人家的尊严还是要有的。
“公子想问什么就请问吧。”她道。
齐硫开口,“恩娘,抱歉。”妇人摇了摇头,“无妨。”
齐硫点头,让秀才问。
秀才拿出一张宣纸平铺在案桌上,恩娘只看了一眼,眼中便积满了泪水,却是强忍着没掉下来。
“可以告诉我李某在自缢前的几天可又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吗”
妇人用手背堪了堪眼泪,轻蹙眉头,“没有。他。。。与平常一般,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
秀才点头,继续,“可以细说一下吗”
恩娘慢慢回忆起来。
“那天晨上,他一大早便去田里清理收割后的稻米杆子,拿去集市上卖一些,剩下的放在家里烧火时引火用,这季节,农田还不忙,所以他还没到午时便回来了,吃了午食,与单子便躺床上休息了。我去隔壁与大姐换些稻面,顺便说了几句让单子上私塾的事。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后,我回去,单子说他爹去山里打兔子了。”
“兔子?”齐硫问,“他常去吗”
恩娘摇头,“常去,这季节,野兔出来拾草过冬,单子正在长身体,他爹隔两三天便会去大了野兔。然后,直到夜里,他也没有回来。”妇人说的时候脸色漠然,仿佛都已经被疼痛麻木了般,“他一直没回来,山里夜里凉,我便去唤了村里要好的人家男人帮忙寻一寻,最后在田间的地里找到了。。。找到了早已经凉透的他了。”
她说着,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恩娘仿佛不知道般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中,“衙里来了人,后来,说是自杀,没有什么异常。自杀。。。他爹不爱说话,可却对我和单子很是疼爱,我们过得很好,还商量着存钱让单子上私塾。。。怎么会自杀呢,一瞬间,家都塌了。。。”
齐意坐在齐硫的身边,他微微侧头看身边一如平常的男人。
“娘亲。。。”单子突然扒在门口,生生的叫了声。
恩娘搂着单子,小孩仰头,“娘不哭,单子保护娘亲。”
秀才看一眼齐硫,用眼神询问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齐硫起身走到恩娘面前,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问她,“你可知他爹爹的右脚脚踝处有几点红点吗”
恩娘因为这事被官府的人追问过好多次,却从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微微一怔后,她认真想了想道,“没太注意,以前是没有的,这一段时间,我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因为农忙,他爹回来的很晚,我照顾单子很早便睡了。”
问了这么久,却没有得到重要的东西,齐硫只好向恩娘告了别,让她保重身体,好好照顾单子,有难处可以来福来客栈寻他。
恩娘对齐硫的印象很好,不过她心性倔强,大概也只会在心里接受他的这份恩情了。
临走前,秀才看出来恩娘似乎还有话要说,问了之后,恩娘勉强白着脸道,“可以把这张画像留下来吗,穷人家不兴这,我、想留下来,想的时候。。。”
秀才将画像递到她手里,恩娘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画像,像呵护珍贵的宝物般抱在怀里,朝三人深深附身弯腰。
感谢。
三人走在泥土踏实的小路上,天边暗淡,荒芜的农田向着悲凉的苍穹,无力、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