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晓佳审视她脖颈处红肿不堪的烙印,发现烙印并非烙铁所致,她不禁好奇地问:“行刑者用何种刑具给你烙的印?”“大人也不知么?那奴家更不知晓是何物,只见太监在一块刻有‘判’字的掌印上涂了些药粉,不是很疼,之后便发痒,奇痒难忍。”听罢,乔晓佳再次观察烙印的颜色……这便是段瑞龙所指的深入骨髓的原因吗?并非火刑所致,而是某种具备侵蚀性的药粉咬烂了皮肤表层及深处?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玉峙国境内到处充斥着危险的毒物,当然这其中最“毒”的非玉峙仁莫属。“对了,你进来之后,谁帮你记录姓名?可以胡乱说一个么?”乔晓佳见女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忍不住深入了解。“村长,他手中有一份玉峙国百姓家谱名册,倘若谎报姓名,轻则杖刑,重则处斩。”女子幽幽一叹,苦笑道:“抓都抓来了,如今我只想着少受皮肉之苦。莫像与我同房的姐姐那般因逃跑被砍掉一腿。”听罢,乔晓佳顿时起了一身起皮疙瘩。然而,令她感到寒意袭来的并非肆虐的刑罚,而是女子这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感到愤懑才是稀奇的念头。洗脑,从一出生便被玉峙国的教育方式洗得干干净净,人权对女性而言简直是多余的存在。可怜,可悲。午饭时,乔晓佳见到了数百位新寡,大家聚集在偌大的膳堂中,就餐时并未互相交谈,井然有序。乔晓佳以总管太监的身份挤在其中必引起新寡们的关注,但是无人敢与她同桌就餐,宁可两人挤坐在一张板凳上也要远离宫中之人,唯恐一个不留神丢了性命。乔晓佳只是在想,墨紫雨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虽说她如今在装扮上有所变化,又是独眼示人,但是她还是希望有人可以依稀记得她的容貌,至少多看她一两眼,也好让她知晓自己真住过这鬼地方。然而,没有一个女囚敢直视她的面容,就连管事儿的嬷嬷也对她绕道而行。哐当一声摔响,乔晓佳故意撞倒了汤碗,继而大幅度地跳起身擦拭滚烫的汤汁,随行侍者急忙上前清理瓷碗碎片,这一举动,终于引起一位老宫女的注意。老宫女目不转睛地看向乔晓佳,眼中除了迷惘还夹杂着少许惊悸之意。不过,当乔晓佳侧身同样注视老宫女之时,老宫女竟然吓得将筷子掉落在地,她仓皇地蹲□拾捡,随后刻意地背对她站立,随后匆匆离开。乔晓佳岂能放过任何一位知情人士,于是她谎称肚痛,紧随老宫女的步伐走出膳堂。“请问茅厕在何处?”她彬彬有礼地唤住老宫女。老宫女明显地身子僵了下,并未回头,怯生生地指向东侧,逐欲前行。“且慢,杂家对路面不熟,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可否?”乔晓佳边说边靠近老宫女,一掌拍在宫女的肩头,顿感宫女的身子又硬了一瞬。“奴才……还有些事……”老宫女颤颤巍巍地开口,仿佛撞见了鬼般。撞见鬼?……乔晓佳倏然走到宫女正面,同时取下黑色眼罩。老宫女瞪惊悸的大双眼看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似灵魂出窍那般,双腿颤抖,瞠目结舌。由此可以初步断定,墨紫雨确实出入过新寡村。“你……莫非认得我?”乔晓佳粲然一笑,故作疑惑地问。“不,不,不……奴才岂能认得如大人这般位高权重的官,官员?……”老宫女小碎步退后,太像了,但是也太荒谬了些,一位大宦官怎会与新寡村中的女囚如同双生?!那一晚,恐怖的夜晚,老宫女浑身一颤,若不是她跑得快,定活不到今日。乔晓佳察觉到老宫女脸上剧烈的变化,她莞尔一笑,旁敲侧击道:“你莫紧张,只是方才有两位嬷嬷窃窃私语的话音儿让我给听到了,她们真可笑,居然在背地里说……”“说什么?!”老宫女再次惊眸顿睁。乔晓佳还未开口先自嘲地笑了笑:“竟说杂家像一位……已不住在新寡村中的女囚,哈哈。”她仰头大笑,不忘喃喃道,荒唐,真荒唐。汗滴滚进老宫女的抬头纹,她附和赔笑,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为表明心中没鬼,坦言道:“简直,简直是胡言乱语,大人英姿飒爽岂能像一个已死去的女囚呢?哈哈……哈哈……”听罢,乔晓佳心里揪了下,表面上故作不以为然,无奈道:“唉,你莫安慰杂家了,杂家命苦,天生一副姑娘脸,说句自嘲的话,做太监再合适不过了。”她叹口气,又道:“就说前几日吧,杂家到城门口替皇上恭迎贵客,怎料一位百姓竟跑上前叫我什么……紫……紫雨什么的,记不住了,好似是一位女子的名讳,弄得杂家好生尴尬哟。”此话却未令老宫女再次惊慌失措,她点头哈腰,宽慰道:“大人男生女相秀外慧中,好福气啊。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乔晓佳见她听到“墨紫雨”的名字未给出她所预料的反应,追问道:“杂家看这村中女囚着实不少,你们的记性真好,不像杂家,连几十位嫔妃的封号都会混淆。”“大人国事繁忙自是记不住那些名字,何况嫔妃们头衔尊贵,岂能如女囚这般用编号代替。”老宫女掩唇一笑。这一下子乔晓佳明白她无动于衷的原因,可问题是……墨紫雨的编号是多少?而后,通过闲聊,她得知编号是按照整个新寡村的分部区域、房间号、床号而定的。每间屋中只住两名女囚,床位一东一西,譬如住在甲字区,正数推挤如山的卷宗叠落在乔晓佳的四周,她已经在屋中待了一天一夜,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翻阅有关尼姑庵的地理位置及资料。不看不知道,原来玉峙国境内没有和尚更没有僧侣院,吃斋念佛,祭天拜祖的皆是尼姑。据说,这也是玉峙国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壮年男子无端端看破红尘会受世人耻笑,不想活就死在战场上,这叫死得其所。这玉峙国啊,就是把男女工种分配得太“好”了:男主外,只管养足精神奋勇杀敌;女主内,操持除打仗之外的全部琐事。乔晓佳揉了揉酸疼的脖颈,越发了解这个国家便越发体会到女性在男人眼中的卑微,不过,她忽然有了斗志,倘若以女子的身份披挂上阵,会引起全民性的轰动吧。有朝一日,百姓们也许会在饭后茶余提起她这位女将军,败了,男人们自会嗤之以鼻,倘若胜了,至少女人们会以她为荣,做个楷模什么的。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她开门一看,来者是小德子。小德子托着一碗冰糖燕窝,笑盈盈地看向她:“大人脸色欠佳,要多注意休息啊。”乔晓佳道了声谢,接过燕窝返回桌旁,但想到书籍大多非兵书而是尼姑庵的详解资料,她又制止了小德子前行的步伐:“不知怎么的,今儿个特想吃些甜食,劳烦你帮我弄点来。”小德子的步伐戛然而止,他领命退出门槛,离开前又道:“今日风和日丽,大人不能老窝在屋中阅读啊,会憋坏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