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小太监错愕地瞪大眼。该名小太监正是陪同乔晓佳一起巡视后宫的那位,她悠悠转头,看向倚在树下一派悠哉的玉峙仁,玉峙仁斜起唇,又道:“你必须要给朕一个重用你的理由。”听罢,她又看向惊慌失措的小太监,犹豫片刻,捡起匕首,手指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明晃晃的刀刃在光源的反射下衬出冰冷的寒意,汗水悄然地从她脖颈下滑落。她要像个变态狂一样砍掉无辜者的手指才能取得玉峙仁的信任吗?完全在挑战她的人性底线。“要么做一辈子奴才,要么心狠手辣,朕没空等你转变。”玉峙仁站起身,掸了掸长袍的尘土,留下左右为难的乔晓佳,就此扬长而去。小太监瘫坐在乔晓佳身旁,挣扎许久,竟主动趴下身子,将五指摊开,平放。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请大人动手吧,倘若奴才日后可仰仗总管大人的威望安生度日,那……一根手指算是便宜奴才了。”乔晓佳从小太监眼中除了看到恐慌,看不到丝毫愤怒之意,她难以置信地问:“我不懂,玉峙仁残忍无度,为何玉峙国子民却无一人反抗……唔……”小太监蓦地捂住她的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人万不可有此等忤逆犯上的念头啊,这也就是让奴才听到了,倘若让别人听去再在皇上面前嚼舌根子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听罢,乔晓佳心头拱起一股股烧心烧肺的怒火,除了他们玉峙皇族之外,其他人在他们眼中连狗都不如!“大人,砍吧。”小太监紧闭双眼撇开头。乔晓佳的额头也冒出冷汗,最终把匕首丢回地上:“下不去手,我去向皇上请罪。”说着,她爬起身,对自己狠可以,但为了保全自己对生活在最底层的无辜者下毒手的话,那她又与玉峙仁有什么区别。然而,身后传来的一声凄厉的惨叫,令气流凝结。乔晓佳迟疑片刻,这才缓缓地转过身,血淋淋的断指躺在凸起的石块上,小太监捏着鲜血的喷流的手掌,竟忍住钻心之痛笑了笑,继而艰难地动了动唇:“拿,拿去……”“你我非亲非故,何必?!”“倘若大人两手空空向皇上,皇上复命……咱们都得死。”乔晓佳一个箭步冲回小太监身边,掏出手帕捂住他的手,不知是害怕还是感激,她不知不觉地淌起泪来。这小太监何尝又舍得丢掉一根手指,还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你叫什么。”“小德子。”“好,我记住你了小德子,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保你一天荣华富贵。”乔晓佳擦掉泪,从怀里掏出刚领的俸禄,足足十两白银,自顾自揣进小德子怀里。小德子刚欲磕头谢恩,乔晓佳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命侍卫赶紧送他去止血。待一行人走远,她注视那根血肉模糊的断指,心脏紧缩成一团。……寝宫之中玉峙国伫立在床榻的前方,名太监正忙着替他换龙袍,他睨了一眼跪在身前的墨紫雨以及包裹在手帕中的断指。“真是你砍的?”他幽幽道。“是。”玉峙仁顿了顿,道:“都出去。”瞬间,除了乔晓佳与他,寝宫内再无旁人。玉峙仁一边系着领扣,一边走到乔晓佳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对上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他不禁哑然失笑:“胆子真小,这就吓哭了?”乔晓佳看都不看身旁的断指,她缓了缓情绪,道:“让皇上见笑了。”玉峙仁眼中划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赢了,也输了。懂否?”乔晓佳落寞地应了声——赢得了他的好感,输掉了做人的原则。她更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他在瓦解她的意志,因为她乔晓佳在他眼中是异类。“倘若你还有气力,随朕上朝,机会难得。”乔晓佳怔了怔,即刻领旨谢恩,果然是她崭露头角的好机会,虽然危机重重,但是玉峙仁的态度算是明确,不会让她再以不清不楚的身份存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上——昔日气焰嚣张的文武百官在皇帝面前必然是卑躬屈膝,叩拜玉峙仁的同时等于也给她磕了响头。乔晓佳俯瞰众生,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这些男人做梦也想不到吧,一个女人会站在他们面前,受着一轮接一轮的跪拜。不过,这只是开始。耿一鸣的视线在乔晓佳眼前停滞一瞬,其一是因为新上任的总管太监以独眼示人;其二,为何此人会有几分眼熟?“耿将军,何时出征?”玉峙仁打断他的思路。耿一鸣上前一步回禀:“粮草储备充盈,明日午时出征。”玉峙仁满意地点下头,又道:“段将军的伤势如何了?”“劳烦皇上记挂,段将军伤势无碍,约莫不出一月便可痊愈。”“耿将军与段将军视如手足,朕深感欣慰。”玉峙仁本是语调平和,却令百官心肝乱颤,私交甚密必有结党营私之嫌,皇上恐怕又是在警告众人莫走得太近乎吧?乔晓佳则微拧起眉,针对谁都行,就是别针对段瑞龙,那是她母子俩的恩人。一个时辰过去了,充斥在乔晓佳耳边的,除了侵略就是怎么更好的压榨俘虏国臣民,当然玉峙仁从未亏待过本国子民,尤其是士兵家眷,不仅待遇优厚且受人尊重。至于俘虏们的生计问题根本不在议事范围之内。临末了,某官员提到新寡村,据说是前一阵发了大水,冲垮了半边围墙,提议重工翻修。玉峙仁随口应允,刚欲指派监管官员之时,忽而想起墨紫雨,他侧头一指:“交由你负责。”“遵命。”乔晓佳早就想去新寡村参观参观,这一下子如愿以偿了。百官的目光再次投射到乔晓佳身前,这位身材瘦小、年纪尚轻的小太监是何来头?玉峙仁将官员的情绪收入眼底,皇帝重用的人他们也一门心思想讨好并拉下台,如此一来,利用文武百官的人脉彻查墨紫雨这个人,便距离他要得到的答案更近了一步。——墨紫雨,朕太想知晓你是否乃三皇叔派来监视朕的细作。待下朝之后,玉峙仁阔步走入回廊,乔晓佳则亦步亦趋跟随,她身后是皇家护卫队以及十余名侍者,浩浩荡荡的队伍只为保护、伺候九五之尊玉峙仁。猝然之间,身心皆疲惫的乔晓佳顿感天昏地暗,她刚欲找个墙面支撑一下身体,却眼前一黑摔下前方,猛地撞上玉峙仁的脊背。突如其来的冲撞导致玉峙仁踉跄两步才站稳脚跟,他转身拖住乔晓佳下滑的身体,紧接着侍者们纷纷跑上前,手忙脚乱地从皇上手中接走伤到龙体的罪人。然而,玉峙仁却没有将乔晓佳交给侍者,而是命所有人退下,随后他将乔晓佳横抱在怀,推开身旁的一道屋门,径直走入。玉峙仁将她放在床榻上,拉把椅子坐在床边,她的眼底泛着黑青,手指纤细得好似提不起斤两重物,是那般楚楚可怜。他的手指抚过她憔悴的小脸,眸光中竟多了一丝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柔和。“女子就是女子,何必逞强呢……”乔晓佳静静地躺在枕边,她当然看不到他稍显人性的一面,或者说,甚至连玉峙仁自己也未曾想过,流淌在身躯里的血,还未凉透。=========================================================“你的头发怎回事?”段瑞龙躺在床边望着忙忙碌碌的墨紫雨。乔晓佳已经尽量遮掩,但是头帘部分的区别很快令段瑞龙看出端倪。“生火烧水之时不小心烧到头发。所以顺手修剪修剪,过几日便长出来了。”她挽起袖口,搀扶段瑞龙下床,“洗澡水放好了。”“你最近脸色特差。是照顾孩子累的还是照顾我累的?”段瑞龙抓过床边的拐杖,实在不忍心将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孩子真比您省心,找个男仆帮您搓搓背吧,我怕力气不够。”“可是我想让你帮我洗。”段瑞龙总是那么坦白。“……”乔晓佳抿唇不语,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将军府的女主子去何处了?”段瑞龙笑容微敛:“作甚?皇上让你问的?”乔晓佳听出他语气不好,更不懂他怎会联系到皇上,于是她费解地问:“不是,我就随便问问,这不是聊天呢么?”段瑞龙不予回应,缓了下情绪,捞紧她的肩膀,向浴房走去。乔晓佳注意到他神色上的变化,他确实紧张了一瞬。莫非这位神秘的正妻与玉峙仁之间有何干系吗?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一边搀扶段瑞龙行走,一边回忆出宫前的情景,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休憩室中,周围没有任何人,她不知道玉峙仁何时离开,反正站在门外的太监转告于她:皇上说,明日早朝上间。因此她换了便装返回段府,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心有戚戚焉。……段瑞龙暂时还不能泡澡,所以他褪去衣衫之后坐到池水旁,等待乔晓佳帮她擦身。一块巾帕落在段瑞龙两腿之间,他俯瞰盖住重要部位的白布,抬眸笑道:“害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