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宅中,韩嵩仍在努力为庞统说话:“春秋时,晋国羊舌虎参与栾氏叛党,但其兄长叔向却是贤大夫。羊舌虎有罪陷刑被戮,而叔向不诛获释,后来果然作为执政赵文子的谋主,助他治理晋国,匡正朝事。故嵩以为,不可因庞林叛逆一事,而株连到其兄庞士元身上啊。”
曹操道:“德高是想做‘祁奚’啊,但庞统,他能有叔向的才干么?”
韩嵩对庞统颇有信心:“叔向是晋国社稷之固,庞统也能成为丞相在荆州的柱石,他可是‘凤雏’啊。”
曹操尤然不信:“凤雏?楚人好大言,恐怕与刘备谋主诸葛亮的‘伏龙’一样,名实不副罢?”
司马德操那么多弟子,唯独庞统,是韩嵩一定要保下来的。不但因为他和庞德公交情也很深,更因韩嵩被囚期间,身为南郡功曹的庞统没少照拂他。连这穷巷里的住处,早先都属于庞家,庞统直接送给韩家居住。
而韩嵩在狱中想看什么书,庞统更会想尽办法弄到,送入狱中给他,再将韩嵩所写文章注释小心送出来,交给韩家人保管。至于给韩嵩提供额外酒食,接济他的几个儿子,更是无数次发生的事。
这可不是一回两回的小惠,而是持续数年而不改的大德啊!所以韩嵩冒着惹怒曹操的风险,也一定要为庞统求得宽宥。
这是他出狱后,庞统登门拜见时,笃定韩嵩必受曹操擢拔,并与韩嵩打赌,若果得重用,还希望他看在两家的情分上,救庞氏于危难……韩嵩亲口答应下来。
于是韩嵩起身下拜,将他视若珍宝的银印捧起奉上:“若丞相要对庞氏论罪,老朽也与庞家有旧,同样在株连之列,不敢接受九卿之职,愿与庞统一起再入囹圄!”
见韩嵩执意如此,曹操也尬住了,目视杜袭,寻求他的意见。
杜袭遂劝道:“丞相当初战胜于官渡,于所获袁氏图籍中检出书信一束,皆是许都及军中诸人与袁绍暗通之书。左右多劝丞相查阅信件,逐一点对姓名,将通敌者收监诛杀!”
“但丞相却立刻将书信焚毁,以安众心。今日对待有子弟投靠刘备的荆州冠族,何不也加以宽宥呢?如此,则可令荆州的反侧子自安!”
杜袭如此说,曹操心中却不以为然,他那日效仿光武帝烧通敌书信的举动,其实是迫不得已。因为当时袁绍属于强势一方,最危急时,连曹操都迟疑要不要退兵迁都,以避锋芒,何况是其他人呢?官渡虽胜,但袁绍未死,实力尤存,曹操才不会干将手下人逼着真投靠袁绍这种蠢事呢。
可现在形势不可同日而语,曹操是强者,轻取襄阳、江陵,荆州反掌可定,刘备则抱头鼠窜,极弱无比。与官渡时曹操仅有手下诸人不同,现在他坐拥北方诸州贤才,荆州的冠族不过是顺手收服,可有可无。
以曹操的脾性,此刻就不该讲什么宽仁,而应对冥顽不灵者加以雷霆之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
但韩嵩毕竟是他定荆州计划里不可少的一环,再加上杜袭也这么劝,于是曹操便说道:“既如此,庞统刑罪可免,但休想要我用他,我看这郡功曹,他也不适合再当下去了。”
“丞相大德!”
韩嵩达成最基本的目的,再拜争取道:“不过嵩还是以为,丞相纵不用庞统举士,至少应该见见他,此人确实有大才,若不能为丞相所用,实在是可惜啊。”
“那我便看在德高的面上,姑且一视。”
曹操说道:“明日我在郡府宅中摆下宴席,招待对荆州服从有功的众人,德高也要赴宴。”
“到时候便让这庞统同去,叫他等侯在厅堂外,待我酒酣且乐,不欲杀人时,再召此子进来见见!”
……
不提庞统稍后便赶在曹丞相回来前离开了郡守府,且说府宅中厨房附近的下仆居舍中,忙活了一下午的食官属王垕刚刚睡下,却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等王垕睡眼惺忪地开门一看,却见张绍这小家伙竟站在门口。
王垕压着起床气,问道:“你作甚?”
张绍道:“我有事要禀报王君。”
还不等张绍开口,王垕就作恍然状:“孺子,莫非你尿榻上了?”
你才尿炕上呢!张绍耐下心解释道:“王君,我回来后发现,环登一直在咳嗽,似是病得不轻,是否要带他去医官属看看?”
“夜深了,难道李医官就不睡觉?”王垕也没放在心上:“或许是水土不服,过一夜就好了。”
说着他就要关门,张绍连忙用脚抵住门缝,他其实关心的才不是环登的身体呢,而是怕被传染啊!不管什么小病,哪怕是头疼脑热,放古代都可能要人命!
于是张绍唬道:“王君,食官属事关丞相饮食安危,若环登未好,同屋而眠的众人必受传染。明日庖厨做饭时也咳嗽几下,或是洗碗时打个喷嚏,再将病通过吃食传给曹丞相,这罪过,王君你承担得起么?”
王垕直接吓醒了,只为难地说道:“但此刻李医官定是睡了,我若为了一介侍童去扰他,确实不妥。”
说完又盯着颇有机智的张绍,向他问计:“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张绍献策:“我以为,就算不立刻把环登送去医官属就诊,也得在附近寻個空屋子,将他先隔离起来!”
虽然这年头还没有“传染”“隔离”的说法,但光听字面也能理解意思,毕竟汉朝人早就知道疫病是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