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我想,叶孤城那时候死去才是最好的。”陆小凤右手揽着一坛好酒,坐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极目远眺,神情悲苦。陆小凤也厌弃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他没去飞仙岛“帮忙”,也许就不需要带回叶孤鸿的死讯,也就不用看叶孤城如今的模样。
鸿鹄折翼,飞仙陨落,太让人难受了。
“皇上想让他活。”花满楼叹息,他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想像此时叶孤城的处境,温柔和善开明包容如他,也忍不住奉上一声叹息。
“谁说不是呢~”陆小凤拖着长长的尾音,无奈极了。
“不过你尽可安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叶城主是有大毅力大智慧的人,就像当初明明可以一死了之,可他依旧活下来了,为了白云城的百姓。如今他卸下了城主的重担,只做自己的天外飞仙,何尝不是乐事。”花满楼安慰道。
“是啊,的确乐事。”陆小凤假装不知道其中的艰难,假装自己受到了安慰。
叶孤城如今身体未好,处境更差,因他和西门吹雪的比武,让官府找到了收拾江湖人的借口,当日进皇城的武林名宿都是交了大量罚款才出来的,这些天在京城游荡的“无业游民”也受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热情招待,江湖人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这些怨气向谁发?西门吹雪一战封神,自然只有向“失败者”“弱者”发泄。如果叶孤城想要寄身江湖,他的处境会更艰难。
不知是蝴蝶效应,还是死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叶孤城活了下来,却未曾得到一句“剑仙”的评价,只有西门吹雪被尊称“剑神”,这个称呼据说是皇帝亲口说的。
江湖上的纷纷扰扰与严立德何干?他的府邸如今住进了独孤一鹤为首的峨眉师徒三人,孙秀青还在孕中,要照顾的地方不少。十月,就是他与钱则羽的婚期,一个月不过眨眼间,要准备的东西却还很多,阎铁珊也住进了严府,一心为儿子操持婚事。
“羽妹,怎么来了?”严立德正在看公文,却发现钱则羽缩头缩脑左右盼顾,站在书房门口,侧着身子,半边脸都被挡住了,好像在躲什么人。
“来看孙师妹,嘿嘿。”偷窥被抓到,钱则羽不好意思跳进书房,问道:“孙师妹还好吗?”
“挺好的,吃饱穿暖睡得着,你找孙师妹去西院就是。”严立德一脸戏谑。
钱则羽娇俏跺脚:“你也学坏了,严伯父就在西院,我怎么好过去。”
阎铁珊住进严府,却不喜欢住在严立德特意为他留出来的正房中,反而和独孤一鹤住在一起。独孤一鹤不放心孙秀青,在严府已经逗留十多天了。西院是所有西边院子的统称,还分了许多小院,孙秀青单独住在属于后宅的院子中,嬷嬷、丫鬟齐备,大夫随时候命,亲人在侧,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至于钱则羽,在上次来找严立德被准公公看见之后,她就十分不好意思。京中规矩定亲之后男女不能见面,以前只有严立德在,钱则羽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一派江湖儿女大方爽朗的姿态。等阎铁珊到了之后,钱则羽就变身小媳妇儿,深怕被公爹挑了毛病,努力把自己打扮成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想方设法来串门,还要避开阎铁珊出门的时间和他经常出没的西院。
“你也别自己吓自己,爹和蔼得很,怎么会挑剔你。”严立德温言安慰道。
钱则羽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必须给伯父留下好印象。”钱则羽没有交好的官宦人家小姐妹,她的江湖闺蜜嫁人也嫁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规矩。自从知道严立德家世,知道他不仅自己进士及第,官运亨通,而且家族渊源流长,原与皇族联姻之后钱则羽就变得非常没有自信。
钱则羽的三个嫂子,出自江湖的有,来自官宦人家的也有,但在钱夫人面前都乖巧得很。就是最小孩子气箫氏的三嫂,也只敢和三哥闹脾气,在她娘面前从来低眉顺眼。钱则羽以前也不小心听过三个嫂子说话“当女儿不同与当媳妇儿”“多年媳妇儿熬成婆”,这些俗语都在她们口中出现过,可钱则羽觉得自家已经十分和睦了,再联系以前听说的“豪门幸密”,钱则羽如今已是惊弓之鸟,成亲和踏入火坑一般。
“瞧你那表情,是成亲不是跳坑,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严立德取笑道:“爹对你很满意,他那人越是郑重就越严肃,别看他不对你笑,事实上他只是紧张,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好感罢了。”
钱则羽瞠目结舌,一副“你在开玩笑的模样”,上次在严府看到钱则羽,阎铁珊明明沉着一张脸,对她只是颔首示意,话都没说一句啊。
“真的,爹就是害羞,并不反感你婚前来严府。”严立德保证道。
“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本来就没事儿,现在越听越惊悚了。
“哈哈哈……”严立德让她逗得哈哈大笑,问:“你来干什么,话都没说又回去,做无用功不成?
”
钱则羽一拍脑袋道:“嗨,让你牵着鼻子走,说了半天废话,我是来问你成亲时候傧相人选定下了没?我大嫂娘家有适龄兄弟,是大嫂的嫡亲兄弟,已经考中了举人,今年十九,还未成亲,算得上好人选。但如果不合适的话,你也别看我的面子,我知道你的傧相可定都是高官,千万不要勉强。”
钱则羽这段话很明显练习过很多遍,停顿都不带一个,飞速说完一大段话,然后直愣愣看着严立德,等待他的答案。
严立德轻笑,道:“柳家有适龄人,就让他来吧。我的年纪在官场上算小的,但比你足足年长十岁,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这是互惠互利之事,并不让我为难。我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子,傧相都凑不齐,还有少英,他也是举子,我还想着突兀把他加进去不好,现在有了柳家兄弟,就显不出他特殊了。”
“多谢。”钱则羽甜甜笑了,她如何不知严立德与那些高官平辈相交,没有成亲的人在他面前都是晚辈自居,要找傧相还不是易如反掌的。多少人家恨不得在这个场合与严立德表示亲近,更把家中子侄推上这个舞台。严立德的交友圈,是多少人削减脑袋都钻营不进来的,她大嫂不就是为此把柳家兄弟推过来的吗?正因为清楚,她才要感谢严立德的宽容,给她这个未婚妻做脸。
严立德对婚姻已经是熟练工种,自己看中的和别人强塞的有很大不同,恰巧钱则羽又是严立德自己怦然心动选择的,不管从三世灵魂还是此身年纪而言都是老牛吃牛草,自然更爱护妻子。老话总结得很清楚,什么情况下男人疼老婆?一是老婆势大,迫于威压,比如尚公主的驸马;二是老夫少妻,有阅历的丈夫懂得疼人。第一世的时候,不是有很多人哭着喊着“爱大叔”,爱的是他们饱经沧桑留下的智慧与成熟魅力,哪是青涩果子似的年轻小男孩儿能比的。严立德现在就是一个合格的大叔,虽然钱则羽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称不上“小萝莉”,但不妨碍严立德尊重她、爱护她。
钱则羽不是脸谱化的大家闺秀或江湖侠女,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严立德爱慕自己的妻子,愿与她携手变老。
“夫妻之间,何必言谢。”严立德轻点她的鼻尖,不怀好意的笑道:“若真要谢,等成亲后告诉你怎么谢。”
严立德挥毫而就,不一会儿就手一封书请帖,邀请柳家兄弟做傧相的帖子就递到了钱则羽手中,“记得谢我。”
严立德很高,又是练武之人,身姿挺拔,容颜俊美,钱则羽足足矮了他一个头,现在他站的这么近,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和他眼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