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龙站在大树下,衣裙被吹的鼓起,柔软的发丝四散飞扬。
她眼眸通红,突然松开身边人的手,迈着小小的步伐奔跑着,顶着强烈的风,一往无前的靠近泛着荧光的树,然后将小小的手掌贴在老树粗大的树干上。孩童的手雪白细嫩,树妖的躯干黝黑粗糙,亲密的贴合在一起。
“树爷爷,不哭。”小奶龙轻轻的,稚嫩的声音飘在风中。
除了被她抚摸的大树,无人可闻。
身后,是满脸焦急戒备的越邱和桑冬湛,他们在向她呼喊,让她回去。
即便老树妖看似对人类饱含善念,却也不能就此断定他就是无害的。两人毕竟是人,刚刚目睹妖魔残害人间的惨剧,正是满心愤恨之际,再也无法轻易向陌生的妖交付信任。
更何况,这老树妖似乎处于暴动的边缘,就怕它一时激动伤害到苏苏。
“苏苏,回来!”
苏苏听见了,可她没有应。她是妖,她比他们更能体会大树的感受。她听见他在哭,看见他在流泪,一粒粒的绿色荧光从树身渗透出来,由风席卷向四面八方。
那些光团美的耀眼,指尖轻轻触碰,里面包含的悲伤、自责、难过却让小奶龙情不自禁的眼眶发烫。
她张开双臂,将小小的身子靠在大树身上,感受着那些沉重的快要将小小她压垮的情绪,极力想要帮他分担一点,哪怕是一点,一点点也好。
“不要难过,树爷爷,龟爷爷说了,人类脆弱又坚强,很快、很快他们又会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村子。”幼小的孩子,笨拙的安慰着苍老的树妖。
树妖历经岁月沧桑,他走过的春夏秋冬不知凡几,从刚破土而出至今,他一直站在在这里,看着这片熟悉的天空和山林,以为能够看到永远。
最初,他还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时,每日照一照太阳,将根茎渗进更深的大地,吸收那一点微弱的灵气,已经足够使他感到快乐。
后来,他逐渐长大,越来越大,占据了很大一片山林,成了这座山中最大的树。
这寂静又热闹的山林中,有野兽、虫蚁、鸟雀,还有和他一样的树木,它们无法思考,也不能交流。这些生灵蒙昧无知,生命短暂,遵循着天地间的规律生存着。
唯一不同的是,突然有一天,树妖开始懂得了思考,他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情绪,体会到更多更玄妙的道理。
他会为晴好的天气而喜悦,会因为身上生了害虫而抱怨,会讨厌寒冷干燥的冬天。也在日复一日的静立中,在日升月落的时光交替里,尝到孤独与寂寞的滋味。
可他只是一棵树,一棵不能言语的、静止的树。即便再寂寞,他也只能听风的声音,夏日的蝉鸣,冬季的落雪,年复一年。他越来越习惯陷入沉睡,有时长久的一觉醒来,山林还是那个山林,依然只有这么一棵孤寂的大树,不曾有任何变化。
直到那一日,他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听见风中传来的声音。
“有没有人啊?找不到路,天快黑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以为只是途经的路人,大树一时心血来潮给迷路的人指了路。然而没想到的是,几日过后他再次见到了那几个上山打柴的樵夫。
他们来到他的面前,在他的枝桠间挂上红绳,满怀敬畏地称他为神树。
后来,他便习惯了为他们指路,习惯了受他们的香火祭拜,习惯了那些人上山下山时来和他说说话。
习惯了每日清晨,在晨曦中期待那些人的到来。
大树漫长的、孤寂的岁月,终于不再那么枯燥乏味,他看着那个小村子慢慢扩大,看着来到山里的村民逐渐增多,看着这个清冷的山林越来越热闹。
可一切,就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他守护了那么久的村子,那些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不会再有了,那个小村子,那些人,都不会再回来了。”老树妖喃喃着,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神木村,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强烈的飓风席卷山林,树木摧折,落叶漫天。
苏苏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她感觉到抱住的粗大树干在颤抖,在摇晃,她听见树妖沧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小娃娃,你能带我去看一看他们吗?”大树的语气平静极了,可苏苏听着止不住的心酸。
倚靠的树干突然摇摆起来,这棵巨大的、遮天蔽日的神树,正在尽力挪动自己的身躯。他深深扎入地底的根茎断裂开来,从大地中抽出,他的树叶一瞬间凋零的大半,流转的光华暗淡下来,增添了一份不可忽视的萎靡之气。
将自己从土里拔出来的大树,在小奶龙的眼前一点点缩小,缩小到成人手掌那么高。
地上留下一个深坑,耀眼的天光洒落下来,照在所有人身上。
老树妖虚弱的嗓音缓缓道:“带我最后看他们一眼吧。”
小奶龙蹲下身,两只小手合在一起,小心翼翼捧起这棵小树。他窝在她的掌心,闪烁着微光,那些红色的绳子也跟着缩小,缠绕在细细的树枝上。
越邱与桑冬湛走了过来,他们听不见小奶龙与老树妖的对话,警惕的看着苏苏捧着的小树,目光带着忌惮怀疑。
“哥哥,树爷爷说想去看看村子。”小奶龙扬起小脸,对两人露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