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珺梅哑住,哼了一声,不说话。
赵斌又说:“我呢,也不死心过,想了各种招儿要把静宜再追回来,折腾了八年,还是一场空。我现在算认清现实了,不管我怎么使劲静宜都不会再回来。姑妈,您也早点认清现实吧,不要因为想抱孙子就去棒打鸳鸯,最后连儿子都丢了。姑妈,真不是我吓唬您,欧阳在北城能坚持三年不回家,现在肯定也能带上静宜远走高飞,您和姑父老了老了连亲儿子都留不住,别人怎么看先不说,你们自己能受得了?”
赵珺梅听得怔怔的,不忿之色淡去,内心似有触动,欧阳隽在摇椅里坐着,也是一脸沉思。
赵斌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我再说句您不爱听的,要不是静宜,欧阳也不会从北城回新吴,他原先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外面逍遥一辈子的,至多逢年过节回来在形式上给你俩尽尽孝,那种情形和他天天在身边热闹着能比吗?您这几年老愁眉苦脸的,不就盼他能回来吗?现在他回来了您又不满意,非逼着他结婚,他肯结婚了您又要抱孙子,这叫什么,这叫得寸进尺!”
赵珺梅忍不住了,“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天底下父母不都这么想的吗?”
“您能和那些庸俗的父母比吗?您要这么要求自己,跟您平时瞧不起的那些老太太有啥分别,啊?比如说我妈……”
赵珺梅嘟哝,“我可没瞧不起你妈……”
“反正除了您自己没觉着,亲戚中所有人都不会觉着您瞧得起她,当然这个问题咱们就不争了,它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培养欧阳这么多年,到底为的是什么?”
赵珺梅被问得一脸茫然,“为什么?当然为他好了!找个好姑娘,结婚生个娃……”
赵斌一拍大腿,“您要为这个目的,当初就不该逼他好好读书,还去考什么重点大学!让他跟我一样,高中毕业直接出来做生意不就完了?欧阳真要走我这条路,我保证您现在绝对不止一个孙子!”
“嘁!”
欧阳隽的摇椅又缓缓摇上了,他躺在里面,乐呵呵地插嘴,“我觉得赵斌说的是那么回事。”
赵斌朝姑父迅速挤了下眼睛,回过头来对着姑母,神色再次严肃起来。
“姑妈,我一直很崇拜您,可这件事上吧,您真弄错了。您送欧阳出去读书,到大城市工作,他在外面开了眼界,那想法还能跟咱们一样吗?您不知道现在大城市里结婚率特低,离婚率特高啊?年轻人一年内分分合合十来次的都不在少数,他呆的就是这么个环境,您指望他老老实实听您的话相亲结婚生孩子,怎么可能呢!”
赵珺梅显然被说服了,表情里溢出一丝慌张,“那你说,他到底想干吗呀?”
“这就是读书读太多的坏处,自以为把问题看透了,他就懒得去经历了,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欧阳早几年就放过话,打算一辈子独身,老了进养老院……”
“他跟你说的?”
“他知道我跟您走得近,怎么会跟我说呢!”赵斌摆手,“我是听柔柔说的,柔柔有时候去北城出差,欧阳请她吃饭,难免走漏些风声。”
“哼!你们全都瞒着我!”
“这种话让我怎么告诉您啊,不是给您添堵么!欧阳吧还是年轻,以为靠想想就能把一辈子给过完了,其实哪有那么简单,一辈子长着呢,谁都搞不清后面会发生什么!我呢和他相反,做的多想的少,当然也不好,我俩要是能匀一匀就好了!哈哈哈!”
欧阳隽赞许地点头,“赵斌你别低估自己,姑父看好你!”
“谢谢姑父!”
赵珺梅郁闷地嘟哝,“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我接受静宜!”
“那静宜到底有什么不好?”
“她是没什么不好,可她和你……就算这一页掀过去,她不能生,我,我想起来还是难受。”
“嗨!您怎么又绕回去了?您比比,是要欧阳一辈子躲在外头,你和姑父凄凄凉凉到老,还是让他回来,虽然没自己的亲骨肉,可甭管到几岁都有人知疼知热陪着?”
赵珺梅又不吭声了,从表情看,内心少不了一番挣扎。
赵斌又说:“还有啊姑妈,别怪我没提醒您,这俩人年轻时候就很热乎,人到中年又缠在一块儿,那等于是用强力胶胶住了,谁也甭想掰开,硬掰是要掰出问题来的。”
赵珺梅对这事本就心存狐疑,听赵斌主动提起,自然不会放过,“那你说说,静宜后来怎么和你好上了?”
“嘿嘿!这您就别问了,反正静宜那样的姑娘,哪个男的看见了肯撂开手啊?”
赵珺梅脸色一变,“好哇!原来又是你惹出来的祸!明明是我们欧阳先……我就知道你小子跟你那自私自利的娘一样,什么时候都只顾自己!你,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欧阳隽从摇椅里站起来,蹙眉指责老伴,“好了好了!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赵斌虽然有时候会犯个浑,今天这些话我听着觉得很在理——赵斌,你姑妈老觉得你生意兴隆是运气好,我听了你刚才说的,真是字字珠玑!你走到今天是必然的,你姑妈没充分发现你的长处。”
赵斌笑道:“谢谢姑父夸奖!您是真正的读书人,明事理,可惜您在家不做主啊!”
欧阳隽凛然道:“这件事我和你姑妈都不做主,欧阳那么大个人,做父母的要以为还能替他做主,那就是自己有问题了。珺梅,你把你那脾气收收,好好想想,别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赵斌说的没错,你再这么闹下去,儿子媳妇全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