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那厉害的媳妇高声叫道:“建安家的,你说这话啥意思?啥叫雇了不该雇的人?敢情说的是我们?”
媳妇中有与夏婶交好的,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道:“分家前,他们家老宅的田地都是老大侍弄,全家人的饭菜洗衣夏婶一个人做,青云就算白吃白喝,算起来也是吃自家的东西,可没沾过王氏的光!”
更有那说话尖酸刻薄的,指着王氏笑道:“你侄女身上的癞癣现在没了,可你身上的懒肉咋还这么多?”
说罢和周围的人一起哄笑。
夏英兰贴着墙角挤过来,抓起桌上的荷包,一眼认出正是自己所绣。她双颊通红,跺着脚埋怨道:“二嫂,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把我的荷包拿出来!”
平时不吭不响的小姑也敢当着村里人的面指责自己,王氏气更不打一处来。她翻翻眼睛骂道:“一个破作坊,有啥了不起的。不让老娘来,我还不稀罕。料你这里也开不长,迟早吃了官司下大狱!”
大家都想指着夏青云的作坊多两个挣钱,听王氏说话如此恶毒,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夏青云根本不恼,她笑眯眯地站在桌子后面。见王氏要走,便说道:“二婶慢走,不送。”
众人听得这话,自动给王氏让出一条道。
王氏见占不了上风,只得啐了一口,扭转肥胖的腰身,悻悻地出了大跨院。
试工一直持续到黄昏,共挑出男女共各四十名,讲好第二天辰时二刻准时来作坊报道,迟到者一律辞退,众人方才散去。
吃罢晚饭,夏家人照例在如意宝阁里饮茶。
华云和秋云是懂事的,两人喝了杯茶,就跑到茶园里去干活,留下长姐和爹娘坐着说话。
爹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问道:“明日我还得上山看着茶园开荒,这作坊里的事儿就交给你娘和你。人多嘴杂,你们想好怎么支应,免得惹乡亲们说闲话。”
娘一面绣着手里的活儿,一面答道:“怕啥?树大招风,作坊开起来,肯定有几个不省事嚼舌头。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地了?”
爹叹道:“老二家的说话忒难听。”
“她的话你也往心里去?”娘抬头撇了爹一眼,“她就是个烛台-只照见别人,照不到自家。乡亲们的眼睛是亮的,你没看今天,不用咱青云辩驳,自有人帮咱家说话。”
“爹你不用担心。”夏青云品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我和娘早就商量好了规矩,咱把规矩贴到墙上,按规矩办事,任谁也说不出闲话。而且,咱们实行按件算工钱,这样最是公平合理。”
“怎么个按件算共钱?”爹问道。
娘停下手里的绣活道:“简单的很。比如做这个棉布口袋,从下料到出成品,分成裁剪、包边、绣活、合缝、打璎珞、钉绳五道序,前一道做完之后,传给下一道,一人对一人。后一道接到手里,要检查前道序有没有差错,没有问题再接着做。万一出了问题,按序一查就知道是谁做的。只有工艺合格的才能计入当天的件数,按照这个来发工钱,断断是错不了的。”
“那是,那是。”爹不住地点头,“这个法子好!可前后院这么多人,就怕你查不过来,被那偷奸耍滑的钻了空子。”
夏青云抿嘴一乐,“爹也忒实诚,这么多活我娘一个人哪里照应的过来?”
“那咋办?”爹看着娘愁道:“山上的茶园脱不开身,我也帮不上你。”
娘说道:“我早想好了,前后院各分三个组,选三个心眼活泛又做事仔细的当组长。组长负责统计数量,检查活计的好坏。按一天二十个铜板算工钱。如果成品出了问题,每次就要扣掉十个铜板。这样我就不用跑来跑去的,只嘱咐好这几个组长就成。”
夏青云赞许地看着娘,没想到娘竟然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她揽住娘的肩膀,不解地问道:“娘,你这么能干,怎么以前在老宅的时候任二婶三婶欺负你呢?”
娘看看爹,叹了口气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我是在逃荒的路上遇到你爹的。那时候你爹还在外省学木匠。有了你之后,娘才跟着你爹回了家。所以你爷奶一直不喜。后来你二婶三婶进了门,我也不愿意和她们争执,免得让你爷奶听了心里不痛快。都是一家人,不就是多出点力的事。人嘛,该隐忍的时候就得隐忍。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咱们分家单过,又有了自己的产业,当然不能像那个时候任人揉捏。”
只道娘以前是个软柿子,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一层故事。有道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荆钗一二可齐家。以后这个家由娘照看打理,肯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