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铁门合掩,将门内与门外区隔成两座孤绝的岛屿。
凤英打横斜躺在他的臂弯,犹如暴风雨后入港的小舢舨,虽然明知天灾已远远扬出受影响的范围,未可知的**却亭立在码头岸上,睥睨着她。
偷眼觑着章诗冷硬尖削的下巴,暂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章诗举步直接将她抱进闺房里,妥当地安置于软床上,一话不发,挺坐在床沿直勺勾地盯视她。
“我……呃……”她背倚着床头,有些手足无措。
打从上医院挂完急诊,他即陷入片言不发的静谧,不是若有所思地凝睇她,便是兀自发呆出神,彷佛正取决着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心事,害凤英也跟着坐立难安起来。
虽然今夜的横祸与她并无直接的关联,却劳师动众了这么许多人马,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致上最基本的、礼貌性的歉意。
“对不起啦,我不晓得你一直在找我,否则也不会呆呆地落了单,发生被人突发的意外……”既然是谎言,出口不免含着心虚气弱的怯态。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依然沉思着。
“对了,令尊大力配合的事情,我还没向你道谢。”她嗫嚅地进行第二波驱除尴尬的尝试。
“晶晶,”他终于开口了,肃穆的猫儿眼在幽暗中闪烁着光华。“我很爱你,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甚至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你应该知道吧?”
要命!她的心脏几乎从口中蹦出来。他他他,怎么突然然然──“啊……嗯……我……当然……”昏沉了大半夜的脑袋蓦然更迷乱了,几乎无法承受这个“煽情”的事实。
章诗刚才告诉她,他爱她?章诗爱她!
她恍然发觉脸部肌肉正酝酿着蠢兮兮的傻笑,随即收敛住。
做人最忌讳得意忘形。小学老师曾经教诲过。
而且,章诗为何一脸慎重的酷样?他不希望自己爱上她吗?“晶晶,你一定要记得这句话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无论蓄意或不经心。只要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一定会将‘保护你’、‘珍惜你’视为最重要使命,你一定要信赖我。”连续三个“一定”,有如神圣的誓词,在某种她并不了解的层次上,表明了他的挚诚。
让一只不驯、不属于任何人的山猫对她倾心以待,这是什么样的奇缘巧分呵!
“我相信你。”她的唇勾勒着甜蜜沁心的纹路。
章诗的眼眸深处,隐隐约约松脱了一个难解的枷锁,随即,被乍然辐现的黠灵所窃据。她来不及研究出那道精芒所代表的意义,眼界突地充塞着他的超大特写──越来越近,越来越迫人……“阳……”她轻喘,气息终至被他尽数吞噬。
房内的空气彷佛凝结成温存暖和的胶质,让人置身其中,有若倘佯于热度适中的稠水当中,懒洋洋、无限安全、几乎不愿离开。
直到背心全然契合了床垫,她才晕眩地察觉上方覆压而下的重担。
一种甘美得几乎让人迷离的负荷。
她懂了。
今夜,将是他们俩的第一个临界点。
她应该拒绝的。自小所受的礼范不容她逾越了“清白人家”应有的规矩。
但是,就这一次吧!就这一夜,容许她放纵自己。
她谨守了二十多年的沉锁,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围绕于军训教条般的生活原则,她倦了、累了!也不愿再拘泥下去。人的一生,能够经历几段二字头芳华?她抬起倏忽轻盈的玉臂,环住他的肩,唇角划开的曲弧,艳美得超出他想像。
在缠绵的极致,两人耳鬓厮磨着,聆听章诗如吟如诉的细语──“晶晶,答应我,如果我不小心惹你生气,你一定要原谅我……”“嗯……”她沉浮在感性与性感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我很爱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相信……”
“你说什么?”凤英徒然呆楞住。
五月底的台湾,已经跨入灼热的气候。而经济系的专业教室却倏然降温到零下数百度。
上完了本周的最后一堂课,她收拾着讲桌上散乱的教材、投影片,正待绕到天虹社,会合了章诗一同下班,一名蹑手蹑脚的男同学却悄悄从走廊外捱进教室,虚移的眼光不敢直接与她相对。
这名男同学去年曾经被她当过!接下教职的两年来,比他更混的学生还真找不出几个,因此她仍存着偏向负面的印象。
而他快速地以五分钟吐露完毕的消息,并未扭转师长对他的有法。相反的,凤英震愕得几乎无法表现出正常的反应。
“阳助教指示,我应该亲口向您道歉。”方亿云的脸孔低垂得几乎贴上胸口。
“你……你刚才提到……”她的语音颤巍巍的。“天虹社的委托案?”“是的。”方亿云苦着脸递给她一份天虹社的宣传单。“这个社团专门替校内师生解决大小的疑难杂症,大家都很清楚它的受理原则──若非到了紧要关头,我也不会委托他们帮忙处理您的事。”凤英扫视过社团简章,脑中含混成空白的泥浆。
“你要求他们做什么?”她痴呆地重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