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姜婉容望着床榻上的苏慕凝,见她昏睡状态下仍眉头深锁,不由怜惜,方想伸手为她抚平眉头,未料苏慕凝又现出惊惶,喃喃唤起“姐姐”,身子也不禁颤抖,额首冷汗淋漓。
姜婉容默叹口气,抬手为她拭了拭汗,又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哄着,俄而见她复又安然,这才将被子理好,暗自思量:凝儿这一夜常唤姐姐?想来这人对她十分要紧,可她仅有苏将军一位兄长,莫非?正诧异着,身后却听有人唤她,回身见是上官婉儿,连忙起身见礼道:“赞德。”
螓首微颔,上官婉儿觑了眼榻上昏睡着的女弟子,叹声道:“奉御瞧过怎么说?”
姜婉容恭谨回道:“奉御说凝儿是忧思过重,身子经不住这才昏了过去。尚药局熬了安神汤,我叫婢子温着,只待凝儿醒了便端来。”
上官婉儿颔首,想着之前曾听苏慕凝无意识地唤起姐姐,瞧了瞧身旁侍立着的姜婉容,她低声道:“姜娘子,同我来下偏殿。”
姜婉容应声,随上官婉儿行到偏殿便听对方问道:“你可是疑惑凝儿为何在梦里连连唤着‘姐姐’?”
姜婉容颔首,“是。”
上官婉儿弯起唇角,似是满意姜婉容的坦率,又问:“可想知晓缘由?”
姜婉容觑着上官婉儿的眸,应了声,“是。”
“姜娘子素来聪颖,想来你已猜到了些什么。”上官婉儿笑得温和,“正如你所料,苏秦并非男儿身,她是凝儿的姐姐,名唤慕蓁。因着先前从未有女子拜将封侯,方才扮作郎君征战沙场。”
“原是如此。”心中疑惑已解,姜婉容却是越发怜惜这两姐妹,“难怪那日您要阻拦凝儿的话。”蹙着眉头,她又问:“您可是怀疑我是梁王的眼线?”
上官婉儿面露笑意,不置可否,“姜娘子确是聪慧。”
姜婉容讪笑,“若是如此,赞德便多虑了。妾虽出身不高,但也识得人,懂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梁王曾拉拢过我,可我叫他失望了。”
上官婉儿不做声,面上依然带着清浅笑意,苏慕凝瞧上的人确有些意思。须臾之后,她笑道:“好了,凝儿有你照看我也就放心了。宅家那里还有事,我先先回了。”
“恭送赞德。”姜婉容低身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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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内,听过上官婉儿的转述,李令月面露笑意,“那丫头倒是个聪明人。既然她表明了态度,那朕便予她个好去处。”
上官婉儿问:“宅家想将她安置在哪?”
李令月回道:“先去麟台监1去锻炼一下吧。”
“那……”似是有些犹豫,顿了顿,上官婉儿方问,“凝儿呢?”
“凝儿。”李令月叹了口气,“慕蓁为国捐躯,理应受到嘉奖,我打算为慕蓁封爵,让凝儿继承爵位。只是……”
上官婉儿接道:“只是你尚未决定是否要恢复慕蓁的身份?”
“是。”李令月阖眸喟叹,“自古以来还未有女人封爵,何况馥离要以慕蓁遗孀身份自居,你知晓那些朝臣素来古板,我不想慕蓁连入葬都不得安宁。”
上官婉儿亦跟着叹息,“如此,便委屈慕蓁等上些年头吧。”忽而攒上李令月的手,安慰道:“莫急,时间还长,世道正向我们期待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嗯。”李令月微微扬起唇角,轻声应着,为了这世上的女子不再成为男子的附属,为了给苏慕蓁正名,也为了婉儿的后位,她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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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燃尽,仅留一台红泪。天色微醺,苏慕凝缓缓睁开了眸,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她倏然瞧见咫尺间的美人,一双桃花眼溢满温和,“醒了?”
“容姐姐。”苏慕凝坐起了身,看着那人眼底泛起青意,不由愧疚,怯声问,“你守了我一夜?”
姜婉容点点头,吩咐侍女将药端来,捧着碗,舀着勺羹递到苏慕凝嘴边,“这是安神汤,来。”
被姜婉容这般服侍使得苏慕凝面带羞容,可思及姐姐的死,她却是如何也欢喜不来,一张脸透着死气。担忧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姜婉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容姐姐,我自己来吧。天快亮了,你快回去歇息。”
姜婉容躲过她递来的手,径直将勺羹递了过去,“不必,诏文未下,我尚不用起早。”
“容姐姐。”苏慕凝面色动容。少顷,一碗药喝下,姜婉容又拭了拭苏慕凝的额头,察觉并无异样方道:“若是累便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