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恭进来了。他甚至不对自己说任何话,便脱光了身上的衣服。看到他赤裸的身体,方子衿吓坏了,全身发抖。她一个翻身,躲到了床的一角,曲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赵文恭抬起一只脚,半跪在床上,伸手过来抓她。她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往床头逃去,她的前方是后门,她准备不顾一切从那里冲出去。就在她的身子即将离开床的那一刻,他伸手抓住了她。他用力一拉,她倒下去。他翻身而起,压在她的身上,将唇压在她的唇上,将那根被酒和烟味浸泡着的舌头往她的口腔里伸。她用力尽量咬紧牙关,拼命地摆着头,努力不让他得逞。他的唇向她攻击的同时,手也没有停歇。他将手伸进她的胸前。他要探进她壁垒森严的营地,掏出她深藏不露的大白兔。她的牧场是为白长山准备的,牧场上的每一根糙,每一滴露珠,每一片彩云,都是为白长山而存在的。她不能容忍任何外人的侵入,她必须为白长山保护着这一切。
他恼怒了,大声地怒斥她,你想做么事?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的身子已经是我的了。他以为自己这样说过之后,能够令她意识到妻子的身份。可是,她仍然顽强地阻止他的进攻。他怒不可遏,抢起巴掌,猛地一巴掌抽在她漂亮的脸上。她的脸顿时像是被火灼过一样,辣辣地疼。他还不解气,抡起巴掌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她好几巴掌。她完全蒙了,在极度的绝望中,处于昏厥状态。他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像一朵最美丽的玫瑰,美丽的花瓣被一片片扯下,扯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她裸露在床上,虽然曲线玲珑,虽然秀色可餐,虽然山峦逶迤。可这一切看上去不再真实,就像是一个人体模具,就像是一道画中的风景。
赵文恭就像是一个在黄山上耕种的农夫、在千岛湖捕鱼的渔夫,秀山丽水对他没有丝毫意义,他全身心关注的就只有一件事:耕种或者捕捞。他扑在她的身上,紧紧地压着她,波起浪颠地动作。
他大汗淋漓从她的身上滚下,倒在一旁呼呼大睡。苦役结束之后的方子衿,静静地躺在床的一角。她知道自己死了,彻底地死了,没有欢乐,没有兴奋,没有梦想,甚至没有泪。她的眼睛睁着,感受着身边这个男人满足后酣畅的呼吸,一股深沉的怜意,从她心灵的最深处升起。她真的可怜他。她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珍藏着,珍藏在谁都看不到谁都摸不到的地方,给这个男人留下的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人醒了。醒过来之后的赵文恭再一次趴在了她的身上。下身撕裂的疼痛像沉落在地心一般遥远,剧烈的冲撞也只能让她感觉到乘坐汽车一般的颠簸。她坐在什么汽车上?当然是白长山驾驶的汽车。白长山驾驶着汽车,奔驰在朝鲜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之中。他驾驶着汽车,她唱着歌:&ldo;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哪里人民得解放。&rdo;
这一个晚上,方子衿不记得自己唱了四遍还是五遍&ldo;东方红太阳升&rdo;。她最后一遍唱完时,一缕曙光从窗外she进来。赵文恭迎着这缕曙光,翻身倒在床上。倒上床之后,再没有一点动作,让她怀疑他还在她的身上时,其实已经睡着了。方子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身边这个男人身体上发出的气息向她飘来,和她在大巴山中那个土匪窝里闻到的死老鼠的气味似乎没什么不同。她讨厌这种皮屑的气味,这种气味熏得她恶心想呕吐。她心里绝望地想,天啦,我要和这种气息生活一辈子吗?我要唱着《东方红》经历每一个晚上吗?哥,你说过你永远不让我受苦的,你说过你要给我一生一世幸福的。可现在,我在受苦,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真的不愿放弃那一切吗?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然后又被弄醒了。醒过来时,她看到赵文恭赤裸着身子跪在床上,一面将她往里面推,一面扯着她身下的床单。她有些恼怒地问,你做么事?赵文恭不言语,将床单从她身下抽了出去。他捧着那张床单,像圣徒捧着上帝的甘露。他将床单捧在手里,贴在胸前,如痴如醉。他口里喃喃着:处女红,我的处女红。
方子衿看到了床单上那朵盛开的红玫瑰,那么娇艳那么灿烂那么触目惊心。她不知哪来一股子怒气,从床上起来,迅速穿好了衣服,跨下床去,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床单,抱着那条床单打开门,一步跨到了门外。赵文恭最初还不完全明白她想干什么,等明白过来,想阻止已然来不及,赤身裸体的他不敢跑到门外去夺床单,他躲在门内,探出头,一会儿威胁一会儿乞求,希望方子衿将床单还给他。他说他要永远保存这一神圣之物,他要留着它,千百遍地拥抱它亲吻它。
门外有一个公用的自来水池。方子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在门外窗台上拿过肥皂,走到水池前,拧开水龙头,迅速将床单淋湿,在那一片鲜红上涂满了肥皂,用力搓揉着。她浑身憋着一股劲,仿佛被她搓揉的不是床单,而是她的仇恨。她的身后,传来赵文恭绝望的类似于哭的叫声。那种声音就像一个心爱之物被母亲剥夺的孩子发出的。
大约唱过二十遍《东方红》之后,方子衿迎来了新婚后的第四个晚上。这个晚上比之前任何一个晚上都惨。赵文恭因为三个晚上躬耕不止,毫无节制,到了这个晚上,他的部件已经软绵绵的,被人抽去了脊骨一般,怎么都站不直腰来。他不甘心,一个人大汗淋漓地在她身上折腾着。她的心在滴血,同时她的阴部在渗血。她咬着牙齿忍受着。她就像是一具死尸,任他摆布。最后,他是重重地叹了一声,倒在床上睡了。方子衿刚刚闭上眼,正要进入梦乡,他又开始折腾,结果还是不行。整个晚上,就在这反复的折腾中流逝,曙光再一次照进她的新房,灿烂温暖的阳光,在她的家里画着大大的明媚,她的心却无可避免地进入了永远的阴雨绵绵。
他最后一次折腾失败之后,无限懊悔地离开了她的身体,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对她说,我走了。说过之后,背上包向外走去。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方子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睡了一觉从床上起来。她拿起镜子,通过镜子给自己作妇科检查。她的命运竟然和吴丽敏出奇地相似,同样是外阴撕裂。然而不同的是,吴丽敏撕裂的代价换来了爱情,她换来的却是苦役。
毕业前夕,她收到了白长山的来信。
白长山在信中说,得知组织上不批准他们结婚的消息时,他绝望至极,当场吐了很多血,被送到医院抢救。现在,他终于从死亡线上走出来了,走出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写信,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他说等他一出院就申请转业,然后到宁昌找她,和她一起生活。他要兑现自己爱的诺言,要将一生一世的幸福给她。看到这封信,她竟然没有了眼泪。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命运和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她现在不仅没有脸再见白长山,也没有任何资本再见他了。她为他保留着的神圣的处女红,已经轻易地失去了,她为他经营的牧场,已经被粗暴地开垦了。花残柳折,色褪颜摧,她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宝贝送给她心爱的人?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一颗在苦水中浸泡着的心。这颗心她得紧紧地藏起,秘不示人,尤其是不能给白长山看到。
她提了一万次笔,可每次仅仅在信笺上写下一个哥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第10章只要让我爱你,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日子如一张张苍白的纸,平淡地翻过。日子也像一张张残旧的黑白照片,色彩褪去,了无生气。
年还没过完,赵文恭就走了。他的生命永远属于那些未开垦的崇山峻岭。家只是他的驿站,只是他疲倦之后的休憩之所和发泄积淀的欲望之所。对于他的工作,方子衿完全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她不问他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甚至本能地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来。或者说,她对他的归来感到恐惧,她害怕那没完没了的折腾,那让她想到自己只是泄欲工具而不是一个人。
赵文恭走了,方子衿有种从监狱中走出来的感觉。毕业后的第一个学期,方子衿没有课,只是在医院实习。于是,方子衿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三件事:上班,下班以及给喻爱军治疗。
1954年5月是一个被雨水浸泡着的月份,天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整天大雨倾盆,没完没了。老人们一看天地间扯起的这幅雨网,就在那里唉声叹气,说今年又要闹荒了,不知该有多少人出门要饭。也有人说,这一定是有人惹恼了天呢,天老爷发怒了。就在这个被雨水泡得发霉的5月,整个中衢省全省动员抗洪的5月,吴丽敏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喻学东,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子,看着就逗人喜爱。方子衿不管三七二十一,强打恶要,认了这个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