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过去,希特勒定会从桌子旁一跃而起,到隔壁房间去找军职人员。使鲍曼最吃惊的是,这一次希特勒只是朝盘子探了探身子,呆坐了片刻,然后把葱煮甜菜推到一旁,说:&ldo;想喝点咖啡……有件小事很有趣──我的狗布隆金也是食素者,我观察它很久了。既然动物都本能地做到这一点,看来这是合情合理的了。&rdo;
咖啡端来了,希特勒呷了一口,微微一笑说:&ldo;记得有一次,我到&lso;阿尔贝斯特金斯特&rso;青年夏令营去。我立即被一群面如青铜、肌肉发达、身材健美的青年围住。当时我想:我们的电影界有多蠢!制片人选的主角都是些呆小症患者──满脸皱纹、拱肩驼背的男人。难道我们日耳曼民族缺少英雄?难道夏令营里的这些青年人不能当影坛明星?是演员的职业特点吗?我不知道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借口!当然,如果让来自生活,即来自前线、劳动营、车间的英雄们进入电影,这将是一种大胆的尝试。害怕批评?!如果让十个批评家在十家报纸上写同样一件事,你也会觉得他们每个人写的都是另外一件事。批评──是失败者的自我表现。他们是怎样中伤韦伯的?!又是怎样诋毁《卡门》的伟大作家比才的?!批评家死了,人们也就忘记了,但比才永远活着!有人说耶酥是犹太人,这种荒谬绝伦的思想正是这些批评家和注释家杜撰出来的。耶酥是古罗马军团士兵的儿子!他母亲倒还可以说是犹太人,但十分牵强。既然耶酥与唯物主义斗争了一生,他怎么会是犹太人呢?!而唯物主义者才是犹太人,地地道道的犹太人。他们都是由利己主义编织而成的!这种渗透他们肉体和血液的利己主义不允许他们在求生的斗争中冒险,他们象家兔一样,任人宰割。这场战争的结局也将是整个犹太民族的灭亡。顺便提一句,我注意到:无论在哪个国家,莎士比亚的作品的演出都不象在英国那样糟糕。您喜欢喝咖啡吗?&rdo;
&ldo;咖啡是好东西。&rdo;鲍曼回答说。
&ldo;是的,顺便说说,《人民观察家报》我简直无法读。罗森堡在糟蹋语言。他的报纸很快就该改成《波罗的海版人民观察家报》了。绝不允许语族极不光彩的肮脏语汇污染语言。罗森堡是在拉脱维亚受的教育,而拉脱维亚人是猪的民族,布尔什维克可以随心所欲地利用他们。&rdo;
&ldo;我一定转告罗森堡,我的元首……&rdo;
&ldo;不必了。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何必使他难堪呢?应该找个适当方式委婉地帮助他。但帮助还是应当的,虽然上帝只帮助那些能自己帮助自己的人。&rdo;
希特勒望着沉在杯底的棕色咖啡渣,看了许久,又叹了口气,他的双肩垂下来了,太阳穴周围的皮肤抽搐不止。他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但马上象受到惊吓似地把手缩了回来,并且很快地扫了鲍曼一眼──看他是否看出了他的惶恐?然后又吸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ldo;让他们弄一部好看的电影来。很想看一部轻松的好电影。&rdo;
他站起身,鲍曼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希而勒已成了驼背,双腿移动很吃力,右手发抖,而他的脸上却凝结着一种负罪和善良的笑容。
&ldo;顺便提一句,&rdo;希特勒说,&ldo;扎乌格尔有一次对我说,送到德国来工作的俄国姑娘大部分在体检时都证明是处女。野蛮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保持贞洁……喏,很好,……很好……弄一部电影……&rdo;
旋风在阵地上坚守了两个小时。他本来是坚持不住的──他的胸部、腹部和两腿都受了伤。阿尼娅躺在安的身边,已昏迷不醒,他的脸色惨白,表情安详,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显得平静而又美丽。谢多伊在雪地里乱滚,他的周围一片血红:地雷的碎片齐肩削掉了他的一条胳臂。特龙普钦斯基的一只眼睛被子弹打了出来。其余的人都已阵亡,而党卫军扔在从四面逼近。旋风本来是坚守不住的,因为白雪在他面前变成了粉红色,不,不是粉红色,而是黑色,不,也不是黑色,他觉得象是第聂伯河岸的浅沙滩;不,他还是觉得那血是白色的,刺眼睛的,于是他又开始射击,而且是短促而又准确的点射。但后来他的脖子又中了一弹──他再也看不到,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射击也停止了。
然而就在这时党卫军却开始逃散了──公路上开来的俄国人的坦克。
帝国法庭庭长法赖斯计其随员们走进大厅。他们全都身穿黑色法衣,头戴黑色四角帽,胸前佩带帝国徽章。全体起立。特劳布站不起来,两名警察架住他的两臂把他扶了起来。
&ldo;希特勒万岁!&rdo;法赖斯勒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大,从嘴里喷出一团白色而哈气:第三帝国人民法庭里已经停止了供暖。
&ldo;因背叛祖国,向敌人提供指挥部秘密计划,判处特劳布死刑。&rdo;
一九四五年三月十六日,特劳布被处死。
第二十九章不是尾声
布拉格细雨蒙蒙。卡尔洛沃桥下的伏尔塔瓦河泛起滚滚的泡沫,海鸥哀鸣着在河面上飞来飞去,偶尔在水面上驻足片刻,然后又钻入低垂的、灰蒙蒙的、云雾缭绕的天空。
科利亚坐在贝格房间里听着收音机。莫斯科电台正在播音。科利亚不时跑到门口,听一听走廊里是否有人走过。贝格同保安处和盖世太保的军官们住在旅馆里──这里没有人收听莫斯科电台,认为这是不爱国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