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许多,零散的字句敲击在吴久生的心口上。
他低下了头,不再搭话,也是想掩饰自己的表情,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来,自己因为对方的那些话,联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想到了胡达。
胡达对他太好了,远超一个爱人愿意照顾另一半所需要作出的程度。
从康复中心走出来后,吴久生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他和胡达并肩走着,站在风口上听着来往车辆不断飞驰而过的呼啸声。胡达的目光有一些闪躲,一路上都没有主动找青年开启话题,他在担心,叶浩的剖白十分打动人,但那也同样说明了一件事——爱情那样东西究竟有多么的不理智。人会爱上一个不值得爱上的人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他不免也开始怀疑,青年会不会也想到那上头去,吴久生才十九岁,是人生观世界观都还没有彻底塑形的年纪,万一他哪天忽然会过意来,自己并非一个合适的良人,他该怎么舍弃这段缘分。
有些东西,攥在手里的时间太久,都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放手了。
吴久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两个人分立在马路牙子的两边,一高一低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吴久生在胡达晦涩的眼神中找见了一抹来不及掩饰的,很不安的东西。
他的胸口骤然一阵紧缩,马上便有了在大马路上拉扯住对方的冲动。
他都不禁责怪自己,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未开口那样说过:
“叔,你知道吗,你很好,是全世界最好的。我这样说,你能相信我吗?要是不行,我可以每天都对你说一遍。”
与胡达一样,吴久生一路以来也在担心,他品味着林建华与叶浩之间的波折,咀嚼着“隔阂”那两个字眼,觉得很可怕。
“叔”他拉扯住胡达的袖子,突然央求一般地朝他仰起脸去,“我今天不想一个人回厂里去,你别让我回去,行吗?”
胡达的喉头仿佛哽塞住,某种洪流一般的东西顷刻间席卷过他的全身,让他失去了阵脚。他不敢开口回答,预感到自己极有可能要打破自己一贯以来的原则,作出十分有损青年利益的,分外不理智的行动。
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待在牢狱里,学习如何让自己的血液冷却下来,吴久生却仅仅只用一句话,就让它们脱离了控制。
“留下来”
如同被砂石摩过一般的声音打他的喉咙深处发来。
他们没有回到坪乡,而是就近,用胡达的身份证开了一间八十一晚的小旅馆。
旅馆隔音很差,墙皮很薄,一股霉味,全程里吴久生都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背,避免发出不可自控的声音。他们在热水冲淋的卫生间里贴着瓷砖接吻,肌肤表面时而滚烫,时而冰凉,胡达的动作有些粗暴,他把青年推向墙角的时候青年赤裸的背脊被带着红色锈迹的铁质水管硌了一下,胡达将他的手从齿缝间扯落,一把抓住了吴久生的脖子背侧,将他提留起来咬他的嘴巴,他的动作带着霸道,不似平时那般照顾小孩的模样,一部分胡达的胡茬刺到了青年,有些疼了,吴久生想要发出一个音节,却被迫将脖颈仰得更高,水流流进了他的鼻子。他呛咳了一声,微微偏开脑袋想要大口呼吸,却像被掠食者牢牢逮住的猎物,胡达的身体刚健,每一块肌肉触碰着都是坚硬的,像有钢筋铁骨,他没有说话,猛的一转身同青年交换了位置。水流没有继续流进吴久生的鼻子,胡达替他挡住了它们,温热的水线从他的额发、耳根、锁骨、和包裹着保鲜膜的手肘上落下,淋在他的头上、脸上、和小腹上,吴久生觉得自己被那种温热所包裹,世界全被阻隔在了那片体温的外层,他感觉迷失、眩晕,像沦陷在一片沼泽里,但他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逃了,无论是温柔抚慰他的胡达也好,还是像这样死死囚禁住自己的胡达也好,那都是他的命,他放松下自己的手脚,深吸一口气,选择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命运里。
那不是胡达第一次进入他的身体,却是吴久生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时光都仿佛被按了慢放键,在头脑中刻印下所有的细节:
胡达的呼吸好粗重,他的肩膀好宽,眼睛好深邃。他的力气太大,又太兴奋,好挤,好满,塞得肺叶都快要没有地方呼吸,怎么办,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姿势,我的腿没有那么长,脚腕像那样,好痒。还有他的手,他的一只手还带着伤,会不会影响到伤势的恢复,他为什么不肯只用一只手就——
唔——!吴久生狠狠咬住了下颚,他的眼睛朦胧而染上了湿意,某道突然开启的攻势让他差点把持不住牙关的封锁。他的一只手堪堪从胡达的肩膀上滑落,再也攀不住那块地方,太快了,太突然了!床板在晃,天花板在晃,墙面怎么办,隔壁会听见,楼下会听见,还有下半身发出的声音,怎么办,任谁也听得出来,太放纵,太羞耻了,可是好多,胡叔叔,真的好多,太多了,我该怎么办。
他想开口求饶,却害怕发出的动静引起更多房客的猜疑。
真希望能在自己的家里和胡叔叔做这样的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用不着担心外界的眼光,那样他就可以腾出一只手去,抱胡达抱得更紧。
那突然冒头的想法吓了青年一跳,那实在太不要脸了,他的脸红得像被开水煮过,脸颊和颧骨连着一片,烫到烧灼。胡达忽然停了下来,他定定的,滴落着汗液,居高临下望进青年迷蒙、渴求的双眼,忽然拉过青年那条手背和手腕上已经留下各种形状不一齿痕的手臂,放在鼻尖下,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