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那面前,把几个抽屉都拉出来翻找了一道,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顶妹妹头样式的黑色假发。
“来,过来,让阿姐给你比划比划,合适不合适。”她一边招手一边对吴久生说着,吴久生愣住了,看着阿惠手里的东西忽然有种窘迫的感觉升上来。
“阿姐……”他有些不情不愿,“那玩意儿你该不会是要套在我脑袋上吧?”
“不套你脑袋上我套谁的脑袋上?”阿惠笑了一声,“你听话,我还会害你吗?这都是和你胡大哥商量好了的,一个大男人挤在女人堆里,多扎眼,阿姐稍微给你弄弄,到时候你听到外头有人喊,检查的来了,你只管等阿姐的信号,阿姐说走,你就埋着头,推门冲出去,跟着阿姐一道跑。阿姐在这里还有几个小姐妹的,都说好了,到时候我们带着你,走特殊通道排队的时候把你混进去,你胡大哥会在出口那头等着你,你俩就能回去了,这都不高兴?干嘛丧着一张脸?”
吴久生听到阿惠说完那个模糊的行动计划,心里有了点惊奇的感觉。
“真的?”他问。说完又有点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探头瞄了一眼镜子里的倒影,一个瘦巴巴的小毛孩一样,紧接着脸就皱了起来。
“唉,不行不行,我这样儿的不行,那不就成人妖了吗,得是什么样子,肯定一眼就被认出来了,还丑,别人都会笑话我的。”
阿惠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好气又好笑地叉起腰来看着青年。
“谁说你丑了!”
她把假发扔在台面上,走近过来双手捧着吴久生的脸,
“阿弟啊,你还是小孩子呢,逃命要紧,懂吗?”
见青年还有些犹豫想要反驳的架势,阿惠终于把眉毛一竖,说:
“难道阿姐还会把你弄成丑八怪吗?你连我也不信吗?”
她平日里都温柔体贴,难得板起强调来说话,让吴久生身子一僵,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女性长辈的管教,亲爹拿棍棒打他,是把他越揍越倔,可阿惠一句带了点情绪的教训刚一冒头,吴久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乖乖坐下,浑身哪哪儿也不对付地整个人石化在镜子面前。
阿惠才刚拿起一支眉笔,他就吓得闭上了眼睛。
不敢看,肯定和妖怪似的,吴久生想,抹个大红嘴巴,扮成夜里来吓唬小孩乖乖去睡觉的吃人老巫婆。
在他合起眼皮看不见的地方,阿惠对着镜子收起了自己故作出的严肃,她微微笑着,仔细端详着镜中青年那张苍白文弱的脸,并不难看的,她悄悄在心里对青年说了一句,阿姐逗你呢,你不知道,才这几天,就要这样分别了,阿姐也会舍不得呢。
阿惠看完了青年的脸,开始动手。她没有帮吴久生化上完整的大浓妆,只是稍微修饰了肤色和五官的阴影,给他修了眉毛。青年原本就很白,长相又十分显小,套上假发后,就像个高中生,给人一种青春期刚刚发育时的少男少女雌雄莫辨的感觉。阿惠又找来一件颜色鲜艳的圆领t恤,一条宽松的牛仔背带短裤,换上以后就更自然了,倒像洗浴中心里,时常会有的,为了迎合客人的特殊癖好,小姐刻意扮嫩的模样,而吴久生身上自带一股清新的气息,比她们扮起来,都还要更像那回事。
不多么惊艳,但也完全和丑或人妖搭不上边,仅仅只是可爱,还是十足认真的可爱,让阿惠都忍不住捏了两把青年的脸,强行让他睁开了眼睛。
青年露出一点怪模怪样的表情,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瞄了几眼镜子,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皱着两条眉形修饰得干干净净的眉毛,一脸困惑的样子。
“这样……真的能蒙混过关?”他问。
“行的,行的。”阿惠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拿来一支很浅淡的樱花色变色唇膏给青年补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嘴唇变水润了些,整个人的感觉看上去更柔和了。
到时候就这样吧,阿惠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兵荒马乱的,她们几个人围起来带着这一个,怎么样应该也能顺利穿过那道暗门,进了门,到了昏暗的通道里,就更不用担心了。
“你啊,”她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笑容,“你这样可真像偶像剧里等着被解救的女主角,让阿姐都有点嫉妒呢。”
吴久生的脸红了。少女的牛仔衣穿在他身上,还是有些包身,有些紧,他感觉自己被裹着,光着两条小腿,有点没羞没臊的劲头,他更害怕要顶着这副模样跟着胡达去跑路。胡达最是有坏心眼的人,从前调戏他的时候就不少,这次被逮住了机会,岂不是要一直笑他笑到明年去?
吴久生想起胡达,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安静。
他自己是察觉不到的,自从来了欢喜缘之后,每一次他的思维无意识走岔到胡达的身上,表情总会第一时间出卖自己的心绪。阿惠都已经全摸清楚了。
像是知道青年心里头究竟在别扭着什么似的,阿惠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的挂钟,推了青年一把。
“你去,到窗户边上去。”
她下了个指令,却没说明原因,自己反站起来,把墙上电灯的开关给摁下了。屋子顷刻之间黑了下来。
这是之前在和胡达“随便聊聊”的过程里,他们事前对好的暗号。
楼底下,大马路正对面的路灯底下,倚着花坛仰头坐着的胡达看见那扇窗子里的光线忽然熄灭,就知道是青年来了,他正襟危坐起来,还有一点难言的紧张,不知道隔着这样的距离,青年能不能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