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高雄……大家都这么叫高雄先生吗?」
「不是这么叫他,而是他的名字。他姓高大的高,雄性的雄,名字是孝顺的孝和丈夫的夫。离过一次婚,目前是单身,从小就叫这个名字。搞不懂他父母帮他取名字时在想什么,话说回来,总比取听起来很了不起的名字好多了。你周围没有这种人吗?」
「比方说?」
「比方说,我儿子的同学……有叫摩周湖的摩周同学,或是打雷的雷、安全的安,雷安同学,会以为他是外国人吧?如果长得很帅,又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也就罢了,但那两个人完全配不上他们的名字。还有人叫生命的命,把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听起来就像以前偶像的亲卫队。」
听到小泽阿姨举例说出来的名字,我想起之前在网路上看到的一个用片假名写成的名字,但在心情变恶劣之前,很快把那个名字删除了。
「我周围的人名字都很普通。」
由纪、紫织……为什么一离开学校,我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嗯,可见大家的名字都很普通。
「是吗?可能是我儿子的学校与众不同。听说现在的家长都避免帮孩子取太怪异的名字,担心孩子在学校因为名字的关系遭人欺侮。而且,那个姓摩周的,等老了之后就很尴尬吧!恐怕会因为丢脸,连医院都不敢去。你叫敦子,真是好名字。」
她说这句话时,和称赞水森奶奶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谢谢。」
虽然我向她道了谢,但我知道她只是说客套话,我自己也不喜欢敦子这个名字。爸爸和妈妈的品味都不错,为什么会帮我取这么俗气的名字?我不知道为这件事生气了多少次,爸爸说,用笔画数挑选,这个名字最理想,但我的人生一点都不理想。
不,应该说是糟透了。至少希望名字的第一个字不是a行。
全年级只有我一个a子。
「敦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泽阿姨突然走过来,压低嗓门说。
「你要小心高雄孝夫,即使他说要送你去车站,你也最好告诉他,只要送到公车站就好。如果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万一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喊叫。啊,但是这里禁止讲这些,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说完,她看了一下手表,嘀咕着:「今天鸡蛋有特价……」就匆匆走了出去。我早就换好了衣服,也跟着走出了更衣室。
她叫我小心一点,那个笨手笨脚的大叔会对我做什么事?难道小泽阿姨曾经遇到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大沼阿姨不可能叫他送我,但是,即使小泽阿姨喜欢聊八卦,也不可能毫无根据地乱说这种事。
我有点担心起来,但两只脚已经没力气走去公车站了。
正门前的停车场内,停着一辆车体上写了老人安养院名字的小厢型车,大叔已经坐在车上。惨了,我去更衣室之前忘了告诉他,原本以为花不到五分钟,但因为小泽阿姨和我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
「对不起。」
我坐上副驾驶座时连声道歉,大叔垮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他可能觉得我这个人很不识相。
大叔沿途一句话都没说,更不可能问我要不要直接送我去车站搭电车,而我也不像吃午餐时那样主动找他聊天,一方面是因为累了,但我更不希望继续受伤害。
即使对方是不起眼的大叔,被他讨厌、遭到漠视也很痛苦。
走路要花二十分钟的公车站,开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谢谢你。」
「辛苦了,路上小心。」大叔一脸严肃地回答。
我有点意外,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从医院回到家,顿时累得浑身好像散了架。我很想直接倒在床上,但还是换了衣服,谁知道身上带了什么细菌回来。
洗手时,我也按照正确的洗手方式仔细清洗,还顺便漱了口。喝完冰麦茶,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我要先找准备带给小昴看的书,我记得放在被柜里。
阿嬷之前出门旅行去不知道哪间寺庙时,买回来那本画了很多地狱图片的绘本。整本书都是用红色和黑色画的水墨画,几乎没有文字。
偷东西的人要去油锅地狱,伤害别人的人要去刀山地狱,杀了人的人要承受四倍的痛苦。因果报应,做坏事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
当时,阿嬷这么解释给我听。
每一张图片都很有真实感,我害怕不已,从小就在心里发誓,我绝对不能做坏事。我记得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本绘本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图片。
有拔舌头的图,那是说谎的人的报应。还有人想吃东西时,食物就变成了石头,那是曾经浪费食物的人的报应。
看这些图片时,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不能说谎,也不能浪费食物,那不是大部分人都要下地狱吗?当然,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而且,我已经就在地狱里了,虽然我还没死……
用电锅煮了十杯米,煮完后全部装入保鲜盒,放进冰箱。即使不记得家人的名字和长相、不知道今天是西元几年几月几日、不了解自己身在哪里,生存的本能仍然会继续发挥作用。吃饭才能活下去,所以会煮饭;煮完之后,又忘了这件事,几个小时后又开始煮饭。打开冰箱,发现保鲜盒里居然已经装满了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