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割猪草回来了,把猪草倒入猪圈内的猪食槽中,就转身回屋洗刷准备做饭了。
“水生,过来!”舅舅在里屋喊他,严水生拖着生疼的脚板和酸胀的胳膊进了屋去,却见舅舅坐在里屋的太师椅上,朝他招手。
严水生疑惑的走过去,舅舅严厉喝道:“跪下!”太师椅放在窗边,对着窗户,窗外阳光撒进屋内,被舅舅的身形挡住半边光辉,在严水生看来,却像是笼罩着一圈光阴一般,他不知为何,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舅舅严厉说道:“曲尺能成方圆器,直线调就栋梁材,我木匠一门奉鲁班为祖师爷,入我一门,需谨记唯有静心潜学,精益求精,技艺才能稳步提升,我门方可经久不衰……”
看着舅舅别扭的说着些咬文嚼字的话,严水生感觉有些好笑,他不是向来看不起文人书生的吗?怎么现在却掉起书袋来了?严水生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插话说道:“鲁班俺知道,俺听爹爹讲过,他是木匠、石匠还有泥瓦匠的祖师爷,舅舅恁也姓鲁,是不是鲁班的后人啊?”
鲁大壮背得辛苦,被严水生打断,瞪了他一眼,说道:“别胡说八道,恁爹没告诉恁鲁班原名叫公输盘吗?不过叫鲁班习惯了罢了,恁别乱说话,听我讲!”
严水生闭上嘴听他继续说,鲁大壮被他一打岔,忘了该说什么了,想了想,继续说道:“俺门下门规有条,一、忠君爱国,若有叛国通敌牵连师门者,需收回手艺,处死效天。二、孝顺父母师长,若德行亏欠,需收回手艺,逐出师门。三、严谨敬业,不得偷工减料,若做出有辱师门之事,需收回手艺逐出师门。四、严以律己,学得手艺之后,不得依靠技艺行伤天害理之事,若品行不端,需收回手艺,逐出师门。五……”
“孩儿他爹,这下水咋某肝子嘞?”舅母突然在厨房问道。
舅舅怒哼一声,说道:“别说某肝子了,连心也某!让里正要走球了!”
“啊?这张大头咋这欺负人呢?也不怕天打雷劈!”舅母也怒声说道,一副下水中,肝脏就占了四分之一,那可是一大块肉啊!
舅舅一顿烟袋锅子,气道:“那有啥办法?人家是里正,就吃你点肉,又咋弄?”说完,他有些烦躁,转头对严水生说道:“总之,恁入俺门下,要遵守门规,努力学手艺,别给俺丢人,听着了某?”
“听着了!”严水生点头说道。鲁大壮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行了!起来吧!明天跟俺进山去认木头!”
严水生站起身来,心下一阵迷茫,这就算是拜师了吗?
舅母做好了饭,喊他们过来吃,割回来的五花肉被她做成了红烧肉,一大块一大块的肥硕肉墩子很是实在。严水生坐上桌就准备拿筷子去夹,却被鲁大壮一敲胳膊,训道:“才说过就忘了?孝顺父母师长!”
严水生吃痛缩回手来,吞了口口水,只得老实说道:“师傅师娘先吃。”
“嗯!这才像话!”鲁大壮慢里斯条的抽过筷子,在桌上墩了下,向盘中最大的那块夹了过去。
严水生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筷尖,穿透了红烧肉肥嫩的肉中,被舅母炖的软烂的肥肉如同鱼冻一般,被筷子轻轻一碰就破开了……嗯?为什么是鱼冻呢?
鲁大壮夹起最大的那块,放到了严水生的碗里,说道:“吃吧!”
“谢师傅……”严水生匆匆说了句,就拿起筷子把肥肉扒入口中。入口软糯的肥肉轻轻一抿就化为香浓的肉汁铺满口腔,瘦肉也一点不柴,很是筋道耐嚼。
鲁大壮又夹了一块放入长英碗中,小长英咬了口肥肉,却突然说道:“爹,俺不饿,不想吃……”
鲁大壮闻言骂道:“个倒霉玩意儿!没点出息!谁让你刚才吃馍的?这会没肚子吃肉了?就恁这熊样以后嫁出去也捞不着好日子过!”
小长英撇撇嘴,又想哭了,鲁大壮看得心烦,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上外头玩去吧!别在这惹人烦!”
小长英跳下椅子,跑了出去。
扭头看她跑出去,严水生心中很不是滋味,原本就是他出主意让长英去拿馍的,也是他没吃才让长英吃饱了吃不下肉去的,原本香甜的肥肉吃到嘴里却如同嚼蜡,半点滋味也尝不出了。
低着头匆匆扒拉完一碗稀饭,他放下碗筷,说道:“俺吃饱了。”就站起身来。
“怎么才吃这点?不好吃吗?”舅母关切问道,严水生摇摇头,没说话,转身跑了出去。
小长英正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才一会过去,她仿佛就忘却了所有忧愁。严水生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明知故问道:“看啥嘞?”
小长英抬起头来甜甜的笑道:“看蚂蚁搬家。”
严水生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他认真对小长英说道:“长英妹子,哥哥对不住恁,往后哥一定不会哄骗恁了,等哥长大了,谁也别想欺负恁!”
小长英懵懂的说道:“嗯!水生哥最好了,俺长大了给恁当新媳妇儿!”
严水生笑了笑,捏了捏她肉肉的脸,点头说道:“中!哥长大了就娶恁当媳妇儿!”
“中!拉钩!”小长英高兴的伸出小指头,严水生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头,和她勾在一起,陪她兴致勃勃的念着口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