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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在一种强有力的数字感如此确凿的展示中,甚至在古王国时期,在金字塔庙宇的尺度测定中,在建筑、防洪工程、公共行政(更不用提历书了)的技术中,没有人会确然无疑地坚持认为新帝国时期的阿赫姆斯(ahs)的毫无价值的算术代表了埃及数学的水平。澳大利亚土著在才智方面完全属于原始人,可他们具有一种数学本能(或者说,一种类似于数学本能的东西,一种用数字进行思维的能力,尽管还不会运用符号或文字来沟通),就其对纯粹空间的阐释而言,他们的这一本能远远优越于希腊人。他们所发明的回向镖只能归功于他们对某一类数字‐‐我们称之为高等几何‐‐有着一种确然的感觉。因而‐‐我们会在后面再证明使用这个副词的合理性‐‐他们拥有一套极其复杂的仪式,为了表达亲密的程度,他们发明了如此微妙精细的语言,甚至连高级文化本身也做不到这样。

又一次,在欧几里得的数学,跟成熟的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对仪式性的公共生活或孤独感全无感觉之间,存在着一种类比,而巴罗克时代‐‐与古典时代迥然不同‐‐则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空间分析的数学,一个凡尔赛的宫廷,以及一个依托于王朝关系的国家制度。

在数字的世界中所显示的,正是一种心灵的风格,故而数字的世界,除了有关于它的科学之外,还包括其他一些东西。

由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要事实,这一事实迄今为止连数学家自己都未能洞明。

数字本身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所存在的乃是多个数字世界,如同多种文化的存在一样。我们发现的是一种印度数学思想、一种阿拉伯数学思想、一种古典数学思想、一种西方数学思想,与这每一种数学思想相对应的是一种数字类型,而每一类型根本上都是特殊的和独一无二的,是一种特定的世界感的表现,是一种有着特定的有效性、甚至能科学地定义的象征,是一种排列既成之物的原则,这原则反映着一种且仅仅一种心灵亦即那一特殊文化的心灵的核心本质。由此言之,世上不只有一种数学。因为,不容置疑的是,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内在结构与笛卡儿几何学的内在结构是完全不同的,阿基米德(archides)的数学分析是与高斯(gas)的数学分析完全不同的东西,不仅仅是在形式、直觉和方法上,而且本质上首要的是在他们各自提出和说明的数字的内在的和必然的意义上。这种数字,这一在其中可以使现象获得自我解释的视界,以及因此,这一被限定在给定范围且服从于其特殊类别的数学的&ldo;自然&rdo;或广延的世界的整体,并不是所有人类所共有的,而是各具特色的,各属于一种确定的人类的。

因此,所存在的任何数学的风格整个地都依赖于它所扎根的文化,依赖于那构想它的特定人类。心灵能将其固有的可能性付诸科学的发展,能实际地控制这些可能性,能在对这些可能性的处理中达到最高的水平‐‐但它根本无力改变这些可能性。欧几里得几何学的观念在古典装饰的最早形式中就被实现了,微积分的观念在哥特式建筑的最早形式中就被实现了,比这各别文化第一个渊博的数学家的出生要早好几个世纪。

一种深刻的内在经验或者说真正醒觉的自我可以把儿童转变成高级人,可以把他纳入他的文化的共同体中,而这正是他的数字感出现的标志,亦是他的语言感出现的标志。只有在这之后,客体才会对那醒觉意识存在,才会呈现为诸如数字之类的有限度的和可区分的东西;只有在这之后,周围世界的那些属性、概念、因果必然性和体系,或者说世界的形式和世界定律(因为那被设定和被解决的,事实上就是被限定的、被坚固的、受数字控制的)才易于被准确地定义。并且由此,还会对测量和计算、绘图和形式的深奥意义产生一种出乎意料的、几乎形而上的恐惧感和敬畏感。

如今,康德已依据先天综合判断(普遍必然的有效性)和后天综合判断(经验的和随情形而变的)对人类知识的总体进行了分类,其中前一类知识就包括有数学知识。由此,毫无疑问,康德就可以把强烈的内心感受还原为抽象的形式。但是,康德这么做完全偏离了这样一个事实(在现代数学和现代力学中已被充分地证明了),就是:在这两种判断之间,根本不存在如此界限分明的区分,如同在先天判断原理中根本地和无条件地示意出来的,先天本身虽则确然是哲学中的一种最具启发性的概念,可似乎也是一个包含着许多困难的观念。康德为它总结了两个特性‐‐但并没有试图去证明那一根本不能证明的东西‐‐即在所有的理智活动中,它既具有形式的不可改变性,同时又具有对所有人而言形式的同一性。结果,一个具有不可估量的重要性的因素完全被忽视了‐‐这要归功于康德时代的理智的先入之见,更别说康德本人的了。这一因素便是那一所谓的&ldo;普遍有效性&rdo;的伸缩度(thevarygdegree)。真正范围广泛的有效性具有某些无可怀疑的特征,这些特征(表面上看是在任何时候)是独立于文化和认知个体所属的时代的,但与这些特征相伴随的,必定还存在一种十分特殊的形式必然性,为认知个体的所有思想成为定理奠定基础,而认知个体由于只属于他自己的文化而不属于别的文化,故而必定会受到这一形式必然性的影响。这样,在此我们便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先天的思想-内容,去对它们之间的交界线作出界定,甚至于去证明存在这样的交界线,都是一个难题,这难题超出了认识活动的所有可能性,永远也不会得到解决。迄今为止,没有人敢说,心智的假定的恒在结构是一个幻觉;没有人敢说,就在我们眼前展现的历史包含了不止一种认知风格。但是,我们不要忘记,对还没有成为问题的事物获得一致意见,既有可能意味着一个普遍的真理,也有可能意味着一个普遍的错误。确实,人类总是对疑点和模糊性有某种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之普遍,以至于人们从哲学家的不一致(non-agreent)中有可能得出正确的猜测,我们每每扫视哲学史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一点。但是,这种不一致并不是由于人类心智的不完善,也不是由于可以完善的知识当下的不足,一句话,这不是由于缺陷,而是由于命运和历史必然性‐‐这就是一个发现。对深刻的和终极的事物得出结论,不能通过设定一些恒量,而要通过研究差异,通过发掘差异的有机逻辑来达成。知识形式的比较形态学是西方思想至今仍有待攻克的一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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