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呀——!您可怜可怜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孩童!——我不想死啊!”我只听见门外有人挠墙皮的声音。我扔过去一把扫床的扫帚,打在已经被崔碧城反锁的门板上,还颤巍巍的,我笑骂,“安静!不然不等那个什么柳丛容杀你,我现在就把你掐死!”外面果然安静了。我看见崔碧城脱衣服就要上床,我向里面躺了躺,把外面的地方留着他。我外公家虽然大,可是能睡的地方实在太有限了,尤其是大雨天不漏雨能睡觉的屋子就有三间,我外公一间,舅妈一间,所以我只能和崔碧城挤一挤了。崔家一向这样。据说我舅舅也就是崔碧城亲爹娶亲的时候,实在没有新房,于是我外公就在外面小园的苹果树旁边给他们搭了个新房,据说那棵苹果树就在他们的床的正中间,导致他们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才把崔碧城给弄了出来。谁知道生出来这么个怪种?崔碧城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然后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的榻上,再然后他又抱了一床被子过来,仔细的把脚下压好,就像躺进棺材中那样严谨隆重而沉稳的摆好姿势。我给他盖好被子,爬在一旁,我忽然想了想,问了一句多年来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以一种进坟墓的姿势挺尸?”他轻飘飘的说,“王爷是俗人,你只看到小生每次平躺的姿势相差不大,殊不知,这平躺当中却有奥妙无穷。哪里歪一点,都要硌死活人!人死后不是不能动吗?而且还要用一个姿势睡那么多年,如果姿势不对劲,别扭之极!小生现在就试遍各种平躺的姿势,挑拣一种最舒服的,等小生两眼一闭腿一蹬的那一天,只要按照习惯摆个姿势,就可以舒服安睡百年,多方便!”我两眼一翻,扭头不搭理他。他是一个就是死,也要先找好一个便宜又华贵的棺材,然后挑拣好丝绸做寿衣,握住他最心爱的玉石,再摆好一个姿势,才安心闭眼的人。“再说,以王爷这样歪来扭去,好似螳螂抽筋一般的姿势,也未必舒服。”“先不说王爷腮贴着小生的枕头,容易流淌口水,只说王爷爬在床上,用全身重量堵住胸口,这样不但造成王爷容易发鬼压身的噩梦,最重要的是,当王爷晚饭吃了四只鹅腿,一大块野鱼,两张烙饼之后,如此睡姿很容易消化不好,造成积食。以至于噩梦缠身,辗转难眠,脾气暴躁,打扰我的睡眠,……王爷,王爷……,小生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可以如此这般的安然入睡,这简直不可思议。不知王爷想要小生明日如何支付那一万六千两?……王爷还不答话,那么小生是否可以认为,其实王爷对那一万六千两没有丝毫兴趣!”“逮!”我连忙转过头看着他,“汇丰钱庄的银票!一共白银一万六千两,一两都不能少!”“呵呵,王爷还没睡?银票的事情我们就这么着,另外,那么王爷愿不愿意尝试一下小生的平躺呢?”“表哥呀,不是我说你,你原来长的很有福气,就在于你有一个像西瓜一样浑圆的后脑勺!可现在你用这个破姿势把它睡瘪了,就显得你红颜薄命了!”“小生不如王爷有一个有福气的后脑勺,不过小生此生所求不多,不过温饱而已,不如王爷,长了一个有福气的后脑勺,却不在大内王府享福,而要背井离乡,到小生家中借钱避雨……啊!——”“王爷,对你说了17遍!不要没事压我的肚子!”我的膝盖压了一下他肚子,然后从他身上爬过,下地,除了崔碧城叫了一声之外,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个聒噪的黄瓜呢?我原本想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去睡觉,毕竟大半夜的在外面淋雨不是正经事!可是,黄瓜呢?“表哥,黄瓜呢?”崔碧城的被子盖到胸口,闭着眼睛,手指缠绕,口若悬河,“山中夜凉如水,黄瓜大总管在雍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雍京过来又淋了雨,他受不了这个寒气,现在估计应该在五谷轮回,放心,他一夜都不会过来打扰你了。”“真的?”我半信半疑的走过去,从门缝向外面看,果然黄瓜已经不见了。我长出了口气,给自己又灌了一碗狮峰龙井,这才跳上大床,把崔碧城又向旁边踢了踢,钻进被子,像猪一样倒头就睡。黄瓜果然一夜都没有来打扰我。谢孟告诉我:四皇子宫变了!我第一个反应,谢孟原来会说话!而我第二个反应:——快跑啊!我父皇有一堆老婆,生了一堆孩子,不过大内孩子不好养活。生十个,能活个五六个就算不错了。我们兄弟几个,活到今年开春的也就七个。我排老大,我二弟摇光比我小一岁,现在五台山带发修行;三弟羽澜和四弟青苏是同一天生的,只不过不一个娘。羽澜的亲娘是昆山杜皬杜老头的闺女。青苏的亲娘曾经是我爹最宠爱的女人,长的比妖精还好看,皮肤白皙,还会跳舞,那腰扭的跟一条水蛇似的,父皇被她迷的颠三倒四的,用文言一些的话说就是他娘宠冠后宫。青苏这个人从小就是一个傲慢刻薄的性子,加上我爹是真宠他,我记得他过去能在后宫横着走。当然,他要让着文湛,虽然青苏一直认为文湛当太子是占据了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就好像乞丐一口吞下一碗黄金燕窝,早晚要吐出来的。虽然我一直都很纳闷,他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和灵感?长大了一些之后,青苏又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土匪的霸道气息。据说有一次在毓正宫,他拍着桌子骂文湛,后来连来讲学的侍读学士都听不下去了,想劝又不敢劝,最后只能奔走请杜老头出山镇压,而文湛就安静的看着他,足足睁着眼睛听了一刻钟,最后以青苏处死两个挑事的小太监收尾。连父皇都说,如果青苏能当上太子,那么他老人家翘辫子之后,我们哥几个也很可能一块跟着他走了,到时候父子几个凑两桌麻将,又是其乐融融。可我很奇怪的是,父皇却一直给青苏一种若有似无的暗示,似乎青苏早晚能当上太子,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真奇怪!五弟今年清明死于高热,他先走一步去地府占桌子一缺三去了。六弟就是太子文湛,今年十八岁,少年时代有时发疯,现在面无表情。七弟越筝今年才四岁,他亲娘和我一样大,今年22岁,她是皇后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祯贵妃’。越筝长的粉雕玉琢的,和一个小面团一样粉嫩,笨嘟嘟的,手臂像莲藕,我很喜欢他。……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一听青苏宫变抬腿就要跑,被崔碧城这个家伙扯住我的后脖领子硬是扯了过去,他慢条斯理的说,“王爷,遇大事不可如此轻浮。”我连忙点头,“对!对!对!没错!谢孟,从这里到新洲外海的封国,哪条路最近?”谢孟没有说话,崔碧城却斜睨着我,“王爷问这做什么?”我努力挣脱,我的脖子因为被扭,所以疼的我呲牙咧嘴的大叫,“废话!自然是逃命!”四弟青苏要是一登基,马上天下大乱!不过,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苏一道圣旨抓我回去杀头,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我只有爬到封国去才能保证安全。崔碧城看着面前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的谢孟,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才对我说,“王爷,这事需要先问清楚。我和谢孟谢将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想,这宫变的事情还是应该再仔细问清楚。”他掐着我的后脖子,让我动弹不得。我大叫着,“不!这没什么好问的!谢孟不会骗我们!!”谢孟居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谢孟原先是父皇身边的贴身侍卫,后来文湛监国,就把玉玺,虎符,外加谢孟统统接管过去,哦,还有,把我撵出玉熙宫。如今四皇子宫变,我拿不准注意,这个谢孟是个过路的,还是长住的。过路的就是说他现在是四弟的人,传个话,杀个人就走,长住就说,他现在也被四弟追杀当中。他到底是哪个呢?崔碧城此时神情严肃,目光如火。他问,“敢问谢将军,太子安否?”谢孟:“……”崔碧城又问了一遍,“太子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