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起走进,借着月光看了看,那边已经鼓起一个大包,倒是没再流血了,他轻轻揉了两下,最后用力一按。
顾行止疼得跳脚,捂着自己的额头躲得三丈远,周云起分明就是在变着法教训他。
没躲开却被周云起一把抓住:&ldo;抬起头来,看着我。&rdo;
顾行止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周云起,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片靶场。一阵风吹过,四下草丛沙沙作响,有种草木皆兵的战栗感。顾行止的目光像兔子一样四处乱窜了半天,始终没敢回视周云起灼灼的目光。
周云起:&ldo;说吧,今天又是为了什么?&rdo;
为什么?为了王建威那种淬了蛇毒一样的眼神,傲慢鄙夷,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和轻视。你们这种人,那种人?同性恋是天生低人一等还是带着恶性传染病毒?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两个在他面前同框的次数屈指可数,王建威和周云起过去有什么过节?
想到这里,四散的目光一点点沉聚下来,蓦的变成一块不可撼动的磐石,坚定地压在周云起的视线上:&ldo;因为我喜欢你,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rdo;
石破惊天,周云起出现一阵短暂的耳鸣,嗡嗡声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呆呆地看着顾行止,想从那决绝的神情中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味,笑得有点凄惨地说:&ldo;顾行止,嗯,喜欢是一种很中性的词……&rdo;
顾行止就知道,他总是有理由,总是会掩饰,便毫不留情地扑过去咬在他嘴唇上,不是第一次的试探也不是第二次的一触即放,而是猛烈地真诚地诉说着喜欢的含义。
周云起一阵天旋地转,耳膜鼓噪,心跳随时会破洞而出。面对顾行止毫无章法的啃啮,他就是一个已然动情的小寡妇,不敢受不能推,原本抓着顾行止胳膊的手一动不敢动。
顾行止胡乱亲了一阵,很快自己也喘不过气来,停下来气势汹汹喘着:&ldo;就是这种喜欢,很偏激很极端。&rdo;
这回轮到周云起不敢看那少年的目光,那人的眼睛像一颗深沉的黑曜石,所有的月色都在里面。
最终,周云起颓然地看像远处的靶子:&ldo;不可能的。&rdo;
顾行止抓着他追问:&ldo;为什么不可能?&rdo;
&ldo;就像打靶子,你得打在自己的靶子上才算分,打在别人的靶子上,再怎么正中红心也没屁用。&rdo;始终不是正道。
&ldo;我喜欢的人怎么就成了别人的靶子,再说这种事轮得到别人来打分吗?&rdo;
周云起转回头来看他,像是听了一个小孩子的胡话,笑得无奈又包容。这个世上每一件事情都有人给你打分,你站得越高越受人瞩目,就有越多的人给你打分,通常他们都跟你屁事不搭嘎。何况以顾行止的家世和才华,本身就站得不低。成家立业,终究逃不过世俗的审判,周云起也没有能力带着他逃。他不想那个在自在如风的少年,被压死在那些灰暗偏见的眼神中,背着同性恋三个有病的大字,郁郁寡欢而终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就算他不后悔,他也舍不得。
顾行止看到周云起这种眼神,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周云起小心翼翼捧起顾行止的脸,像捧着一件珍宝,循循善诱道:&ldo;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一只脚踏进去,遇见的就是王建威这种人,你自己也看见了。两只脚踏进去了,以后遇到的都是这种人。你能教训得了他一个,那你能见一个揍一个吗?来得及吗?做得到吗?&rdo;
顾行止倒退一步,甩开周云起的手:&ldo;我知道现在国情,大多数人并不能理解,所以我们才要先接受自己,然后才能去做出改变。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也愿意付出时间把世界改造成理想中的样子。&rdo;
天真的孩子,在面临苦难的时候总是虔诚得像要去朝圣。
周云起:&ldo;你凭什么去改变,你爹是国家主席还是你妈是□□?顾行止,你犯点小错,总会有人给你兜着,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想以后带着同性恋三个字走一辈子吗?不管你工作中有多么出色你为人多么善良,以后别人看你,第一眼都是同性恋。这样值得吗?&rdo;
顾行止沉默了。周云起说的都是事实,可能穷尽毕生的精力,结果也是石沉大海,死水无波,付出的代价却要比想象得惨烈一千倍。
然而,顾行止心中的念头却愈发清晰,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不满,忍耐、愤怒、放弃都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它。即使以卵击石,即使以血肉之躯撞上嶙峋山石。
一如所有可悲而又可敬的理想主义者。
就在周云起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作用的时候,顾行止答道:&ldo;值得。&rdo;
多说无益,周云起叹了口气,语气顿时冷了下来:&ldo;只要我在一天就会拉住你一天,你想都别想。&rdo;
顾行止想争辩说,你凭什么拉住我,而后反应过来只要自己还喜欢着,那就是被牵绊住的。思来想去,一向巧言令色的顾行止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气鼓鼓地吼了句:&ldo;那行,我不喜欢你了,还劳烦您高抬贵手,别管我了。&rdo;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人都以为是晚上俩人吵架了,起床的时候眼底齐刷刷一片青荫,横眉冷对,互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