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寥寥几人,半刻钟过去,竟也无人招呼。她只好自己去戏台后面唤小厮来,帘子刚撩起,一人迎面走出来,看见她,反倒先怔了怔。
背着光,卿如是瞧不清来人模样,“小厮吗?来得正好,我饿了。”
她走回客座,指尖轻敲木桌。
那人微俯身,翻出杯盏给她倒茶,淡声问,“那么,卿姑娘想吃些什么?”递茶的手修长白皙,指如削葱根,在微明的天光中呈现一种剔透的玉色。
声音有些许耳熟,卿如是倏地抬眸。
月白长衫,纹翠鸟,绣芦苇。他长眉绵邈,凤眼微狭,顾盼间落落清辉,鼻梁窄挺,薄唇浅淡似染了枫红的月牙。青丝柔软披散在肩侧,用一截竹枝微绾。所谓秋水为神玉为骨,大抵便是这般精致又剔透的模样。
“卿姑娘?卿姑娘?”他的声音清细明润,极有耐心地重复,“你想吃什么?”
卿如是指着他,“萧、萧殷??”
萧殷颔首,将茶杯放在桌上,语调平淡,“卿姑娘,我不能吃。除了我,还想吃些什么?”
第十二章你骚出毒来了
他不能吃。这人,这回答,忒一板一眼。
卿如是错愕一瞬,随即敛起神色,点了一碟桂花糕,待他吩咐完厨房回来,便邀他一同坐下,“听说你被西爷拎去协助查案了,昨夜可有去茶坊回溯案情?对了,你今日为何不上妆,没排你的戏吗?”
萧殷摇头,并未落座,只恭顺地回答道,“没有。世子吩咐今日随他去茶坊查案,所以晨起后,我没有梳妆,只在这里候着。”语毕时,他轻瞥过她抖得颇有节奏的腿,欲言又止。
一个俊挺的男子,对着她这么位翘起二郎腿活脱脱二世祖坐相的姑娘说“梳妆”。且看他方才欲言又止,怕不是看不惯她这般,卿如是捋了捋衣角,腿也不抖了,顷刻间给他坐出个大家闺秀来。
萧殷的目光拂过她的腿,风轻云淡道,“无碍。”
卿如是一怔,“??”
萧殷抬手作出请便的手势,“无碍,你可以抖。我还行。”
你还行??卿如是笑出了声。
萧殷其人,言行果然滴水不漏。“你可以抖”是什么鬼话他都能说得出来,卿如是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茬,尝试着抖了两下,没找着节奏和感觉,于是又停了,她道,“你平日里,跟人说话都是这么有趣的?”
“我有趣?”萧殷的面色终于出现了别的表情,他讶异了,不过只有那一瞬,即刻便收回,“我这人很无聊的。”
“你把自己的语气神态都管理得十分到位,说话几乎没有波澜,表情也吝啬给出。过于正经,反倒显得可爱。”卿如是的手指点在杯沿上,随口道,“不过,这些若都是伪饰,就有些可怕了。”
萧殷不予置评,颔首施礼,“卿姑娘慢坐,我去看看糕点好了没有。”
天光乍泄,外间忽然明媚起来。卿如是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察觉有练家子在靠近她,没顾得上回答萧殷,她猛地拍桌起身一记甩腿。
那一脚横踢分明力道十足,如今却像是花拳绣腿般被来人轻巧握住。
“卿姑娘竟还会些拳脚……你们会武的女子,都喜欢来这招么。”月陇西用两根指头捏着她的足踝,似是好奇,又似是在寻究些什么,凝视着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万万没有想到,这练家子竟会是月陇西。卿如是自觉脸厚,当即叱他,“你还不放开?光天化日之下……”
“失礼。”未等她说完,月陇西便松开了手,递出一张锦帕给她,“无意冒犯。”
卿如是本以为他掏出锦帕是想要擦拭他自己的手,没成想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擦拭足踝。可算是极有风度的了,不像是月家能教出来的人。
以前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书的时候,月一鸣总有意无意地绕在她旁边,翻翻她的书,动动她的笔,她忍无可忍,起身反踢,他也不躲,就那么顺势躺地上,抱着肩膀翻来覆去打滚,叫唤连天。
真要把他给踢成重伤了秦卿也没法交代,当即急道,“你怎么不躲啊?”
谁知月狗逼被她一扶便立即勾住了她的脖子,一脸虚弱地倚在她怀里,“我是文臣,又不是武将,你功夫那么好,我哪里躲得开?”
经历过头次,后几回秦卿再也不敢真踢,只抬腿吓唬吓唬他,警告他离自己远些。
谁知腿刚抬起来他又捂着肩膀开始叫唤。
秦卿转身整理书,准备回屋,“别装,我还没踢到你。”
“脚风,内伤。”他没事儿人似的坐在地上,撑着下颚,勾起嘴角同她笑,“啊,我死了我死了,皇帝怎么会赐我一个心肠这么歹毒又长得这么好看,功夫还这么厉害的女人,暗算我,要我的心,又要我的命。幸亏我有心上人,才没被你勾了魂。”